敕封一品公侯 第91章 對論
沈天一展開訴狀,聲如洪鐘,字字泣血——那是他斥重金請本地訟棍寫就的文書,雖無錦繡辭藻,卻將花季少女遭禽獸殘害的慘狀刻畫得入木三分,連月台後方的百姓都聽得一清二楚。
人群中漸漸起了騷動,先前還議論沈家女兒愛在外廝混的看客,此刻儘皆麵露憤懣,那些閒言碎語早被這字字血淚衝得煙消雲散。
觀審人叢裡,唯秦淵嘴角噙著一抹冷峭。
這世間事,若扯上因果,哪有什麼真正的可憐人?可憐之下,必有可恨之處。就像原身,一生諂媚逢迎,最終卻孤零零死在寒屋,除了阿山,無人問津,無人關懷——這般卑賤,是他的可恨。
而沈素,讓人不齒,已為人婦,還常與人廝混,甘與惡人為伍,早已將廉恥拋諸腦後。他要求很簡單,從未求她相夫教子,溫婉賢淑,隻求她留一絲體麵,哪怕半分,她都吝於給予。
如今落得這般境地,又何嘗不是咎由自取?
秦淵望著公堂之上那個縮成一團的身影,眸光冷冽如冰。
他不想落井下石,也不想摻和分毫,如果不是這個馮煬實在跟他過不去,他都懶得去理會這些汙糟事。
……
沈天一合上訴狀,趴在地上重重磕頭。
“求父母做主,求還我沈家一個公道,在下願傾其所有,讓惡人伏法。”
宋珂長歎一口氣,緩聲說道:“可有人證,物證,或是其他的證語,你告的是官家人,須證據確鑿。”
沈天一猛的抬起頭道:“回大人話,寶月樓的老闆和夥計皆可為人證,但人去樓空,不知所蹤,當時還有一位書生率先看到了小女被懸掛在閣樓之上,但小人去尋,同樣沒有找他的人,大人!我懷疑是馮司馬家買兇滅口,但小人力微,實在找不到確鑿的證據!”
“豈有此理!”馮司馬猛地拍案而起,怒視沈天一,“既無實證,竟敢這般血口噴人?我看你分明是受人指使,惡意構陷!來人,掌嘴!”
莫長史在一旁冷冷斜睨,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未發一言。
兩名衙役應聲上前,攥著沈天一的頭發,舉起刑牌左右開弓。
“啪啪”聲在公堂回蕩,直到沈天一雙頰紅腫如豬頭,嘴角淌出血絲,才被宋珂的驚堂木喝止。
一旁的沈素先是癡癡發笑,拍手拍得歡,彷彿在看什麼趣事,轉瞬又似被驚著,癟起嘴嗚嗚咽咽哭起來,眼神茫然得像迷途的羔羊。
宋珂眉頭緊鎖,沉聲道:“夠了,退下。”
他轉向始終沉默的馮煬,“你身為被告,可有話要說?”
馮煬緩緩抬頭,拱手作揖,語氣懇切:“回大人,學生與沈素小姐素來以文友相稱,常一同吟詩作對,情誼深厚。若真有心加害,何必等到今日?多日未見,再見時她竟成這般模樣,學生心痛如絞。寶月樓之事,學生聞之亦不勝悲慼,想必是有惡徒對我二人懷恨在心,故意栽贓陷害。還請大人明察,揪出真凶,還學生與沈小姐一個清白。”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連圍觀百姓中都有人竊竊私語,覺得確實如此,二人有無數次機會,為何早不下手?
馮煬深深一揖道:“求大人為學生做主,早日抓到這個真凶。”
“沈苦主,你當真拿不出半分實證?”宋珂眉頭蹙得更緊,語氣添了幾分沉鬱,他是個心腸軟的人,不知來龍去脈,但事情的真相他是清楚的,眼下看為人父如此淒慘,他實在是不忍看。
沈天一腫著雙頰,眼睛被擠成一條縫,含糊不清地叩首:“小人……求大人……為小女做主……”
馮煬唇邊漾起一抹譏誚,側身作揖:“沈老爺,這真是天大的誤會,行凶者另有其人,還請您莫要再信口雌黃了。”
沈天一眼中噴著恨意,像是要撲上去撕咬,忽又攢足力氣,額頭重重磕在地上:“求大人做主!求大人為草民申冤啊!”
宋珂指尖在案上輕叩,目光不著痕跡地掃向莫長史——昨夜明明擒了馮家派去下毒的刺客,這等鐵證,怎遲遲不見動靜?提上來,不就解圍了?
莫長史迎上他的視線,神情淡然地微微搖頭。
這等重要的證據,怎會輕易交出去?自然是要留到最關鍵的時刻,等到阿閔上台唱戲的時候再提上來,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宋珂眼底掠過一絲瞭然,一臉悲憫的看著台下磕頭的沈天一。
“大人,此案該有定論了吧?”馮司馬拱手進言,語氣裡帶著幾分按捺不住的急切。
宋珂緩緩點頭,沉聲道:“既無實證,便先一旁候著。稍後去書記官處登記,給你三日寬限。三日內若能呈上證據,可再來上訴;逾期若無憑據,此案便作了結。”
“大人!”沈天一急得嘶吼,“求您派人徹查啊!寶月樓的掌櫃、夥計,還有那日在場的書生……隻要找到他們,定能作證啊!”
“拖下去!”馮司馬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語氣冷硬如鐵。
兩名衙役立刻上前,架起癱軟在地的沈天一往外拖。
他仍在掙紮哭喊,聲音卻被公堂的門檻一點點吞沒,直到拖到了月台處才放下他,一旁的沈素見父親被拉走,先是茫然地張了張嘴,隨即又“哇”地哭起來,小手胡亂抓著空氣,像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公堂之上,一時隻剩下馮煬鬆快的呼吸聲,和滿堂的寂靜。
莫長史側過頭,對宋珂輕聲提醒:“大人,此案已了,該審謀害命官一案了。”
馮司馬冷冷剜了他一眼,嘴角噙著譏誚:“莫大人何必如此心急?莫非……事先早有安排?”
莫長史哈哈一笑,撫著胡須道:“炎德這話說的,不過是晨時來得匆忙,連朝食都沒顧上,眼下腹中空空,畢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熬不住嘍。”
馮司馬盯著他,皮笑肉不笑:“原來如此。那便請大人提審苦主吧。”
宋珂揉了揉眉心,沉聲應道:“也好,速戰速決。來人,去請秦大人到中堂。”
公堂內的空氣彷彿驟然繃緊,圍觀百姓也漸漸安靜下來,接下來纔是重頭戲,謀害命官案與沈家的淵源頗深,如此勾連,實在是讓人遐想連連。
馮煬站在原地,眼底那抹詭異的紅黃又深了幾分,而馮司馬的手,已悄然攥緊了朝服的玉帶,不知為何,他的心中愈發不安,好似隱約感覺暗處有把利劍懸在頭頂,可要是細想,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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