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封一品公侯 第78章 迎客
江南的雨季總是纏綿悱惻,細密的雨絲斜織如簾。青煙似薄紗,在黛瓦間繾綣縈繞,將粉牆黛瓦的屋舍籠成朦朧的水墨。
話說這邊二人進了畫舫,推開雕花木門,一股沉水香混著絲竹餘韻撲麵而來。
畫舫內垂落的湘妃竹簾半掩著鎏金宮燈,暖黃光暈下,八扇紫檀屏風上工筆繪著《蘭亭修禊圖》,腳下的實木縫隙裡嵌著碾碎的貝殼,隱見絲絲縷縷的流光。
轉角處的博古架上,官窯青瓷瓶斜插著幾枝帶露的白梅,靠窗的湘妃榻上鋪著月白軟緞,紫色鉤簾下隱約透出秦淮河的粼粼波光,將整間艙室映得忽明忽暗。
秦淵正欣賞著這奢華,裡麵傳來腳步聲,隻見一個梳著羊角辮的丫鬟走了出來,衝著他福了一禮。
“秦大人久候了,我家姑娘有請。”
秦淵剛抱拳行禮,靴尖還未抬起,沐風的手腕已如鐵鉗般扣住他的胳膊。
“彆動。”
她瞳孔猛地收縮,鼻翼急促翕動,甜膩的氣息正從雕花門縫裡滲出。
她跟著小姐製藥許久,這味道她很熟悉,這是曼陀羅與押不蘆混燒的味道,沾著就能讓人渾身癱軟。
“她們動了手腳,退。”
立在門邊的小丫鬟突然咯咯笑起來,嬌滴滴道:“這會兒才察覺?”
她踮著繡鞋轉了個圈,秦淵眼前發晃,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膝蓋像被抽走了骨頭般發軟。
沐風咬了下舌尖,強行抑製住睏意,猛地扯過秦淵的腰帶,將人半扛在肩頭。
外麵艙門外黑影一閃,兩個鐵塔般的漢子持著樸刀攔住去路。
“滾!”她喉間發出嬌叱,掌心裹著勁力劈出。
左側漢子獰笑抬手格擋,卻聽“哢嚓”脆響,整條手臂以詭異的角度彎折,慘叫還未出口,沐風的長劍已抵住他咽喉。
“擋路者死!”
千鈞一發之際,小丫鬟鬼魅般貼到她身後,兩根玉指戳在靈台穴上。
沐風渾身筋骨瞬間酥軟,秦淵最後看到的畫麵,是一道劍光在月光下劃出半道弧線,隨即眼前一黑,墜入無邊黑暗。
“哼,中招了還有這麼大的力氣。”小丫鬟哼了一聲道。
“拖進來吧。”柳清瀾的聲音裹著茶香飄來。
“好嘞。”小丫鬟單手揪住秦淵的衣領,像拎小雞似的將人甩在波斯地毯上。
柳清瀾修長的指甲劃過他冷汗涔涔的額頭,“他這張臉,越看越好看。”
小丫鬟也蹲下身子,碰了碰他的鼻尖,嘻嘻道:“姑娘如果喜歡,我等會將他洗乾淨了,放在你床上,讓你玩弄,等厭煩了我就將他處理掉。”
柳清瀾猝了一口道:“小浪蹄子,你瘋了不成。”
“好啦,姑娘你快點問吧,不然一會兒莫家的人又得找過來了。”
柳清瀾指尖凝著一抹紅蔻,輕輕戳在秦淵眉心,聲音軟得像浸了蜜:“乖乖告訴姐姐,你究竟是誰呀......”
秦淵喉嚨裡發出含糊的嗚咽,眼皮重得像墜了鉛塊。意識正被漩渦般的力量拖拽時,腦海中藍晶大樹驟然泛起涼意,冰絲順著經脈遊走,將他渙散的神誌一寸寸釘回軀殼。
“我叫秦淵。”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你出身何地?”
秦淵在眩暈中抓住那縷清醒:“溧水村。”冷汗順著鬢角滑進脖頸,他拚儘全力對抗藥物的侵蝕。
柳清瀾的問話像連珠箭:“師父是誰?接近莫家有什麼目的?”
“老道士......不知姓名......”
秦淵咬著後槽牙,藍晶樹的寒意愈發濃烈,“莫先生……救了阿山,還與鬼醫一起治好我的腿......”
柳清瀾驀地蹙眉,美眸中泛起一抹疑惑之色,而後抓起他的手腕,探了探脈搏。
“藥物確實起效了,他沒辦法說謊。”
小丫鬟坐在圓凳上,踢踏著小腿,漫不經心道:“他有什麼理由說謊,本來這個人就沒什麼問題,天下有才的人多了去了,難不成個個都有問題。”
“死丫頭你懂什麼,他萬一是哪個隱世門派丟出的棋子,那放在聖上身邊豈不危險?”
“那姑娘你繼續問,看看能問出什麼來。”
柳清瀾再次點他眉心,問道:“聽說你秦公子博聞強記,經史子集,玄理雜談無一不精,難不成你從孃胎裡就開始讀書了?”
“說。”
秦淵輕聲呢喃道:“……我的記憶力很好……過目不忘……從小就開始讀書,看過就覺不會忘,積累的多,就懂得多了。”
“講不通啊秦公子,你出身村野,哪來的這麼多書呢?”
“那個道士……每日都會帶一本書來給我看…看完便換新的……”
“那個道士什麼來曆?”
“我不知……”秦淵的表情似是十分難受。
柳清瀾緩緩起身,黛眉微蹙,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她暗自驚歎,這世間竟有記憶力如此卓絕之人,這般過人才分,著實令人豔羨。
“姑娘,可有不妥之處?”
柳清瀾輕輕搖了搖頭,語氣淡然道:“此藥藥力霸道,他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斷然難以承受。如此看來,他確實沒什麼問題。”
小丫鬟急切問道:“那要喂解藥嗎?”
柳清瀾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再消遣片刻。”說著,她蹲下身,指尖輕觸秦淵的玉冠,將其扶正,而後湊近低聲問道:“秦公子,可有心儀之人?”
秦淵緊抿雙唇,冷汗順著額頭不斷滾落,在下巴凝成晶瑩的水珠。
“快說呀……”
話聲未落,絨花樓中央天井處,一支響箭破空而起,在夜空中炸開絢麗火花。與此同時,遠處傳來男人的怒吼,夾雜著刀劍相擊的鏗鏘之聲。
小丫鬟滿臉無奈,撇著嘴抱怨道:“小姐,都怪你磨磨蹭蹭,莫氏的人追來了!”
柳清瀾一臉淡漠的看著指甲的丹蔻,慵懶道:“你猜,莫大小姐來了沒有。”
小丫鬟嗤之以鼻道:“她多尊貴,怎麼可能親自過來。”
柳清瀾神色冷冽,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她不慌不忙地將秦淵安置在貂皮軟榻上,優雅地跨過沐風,緩步走向畫舫甲板,而後聲音清冷如冰,擲地有聲:“黑冰台,迎客!”
“喏!”眾人齊聲應道,氣勢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