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封一品公侯 第77章 樵夫
二人穿過秦淮河畔蒸騰的人浪,晃過夫子廟飛簷下的走馬燈,明月橋的石拱已在霧靄裡顯了形。
那年輕乞丐沒打誑語,橋洞陰影裡果然蜷著個打瞌睡的樵夫,蓑衣破舊,鬥笠上也有好幾個補丁。
秦淵踩過青苔石階上前,靴底碾得碎石子沙沙響:“船家,我要渡河。”
樵夫慢悠悠掀開眼皮,枯樹枝似的手指勾過腳邊短杆——那杆頭纏著的草繩早斷成幾截,露出開裂的木紋。
“渡不了,我這杆子折了,得置新的。”
秦淵從袖袋摸出十兩銀子拍過去,銀錠落在樵夫掌心時,他把銀兩拋著掂了掂,嘴角牽起抹怪笑。
“秦公子……聖上的翰林侍詔,如今春風得意啊,哪來的煩心事?”
秦淵和沐風皺眉對視一眼,一陣清風襲來,對麵酒肆的竹簾突然被風卷得倒豎起來,半盞未滅的燈籠在簷下晃出一圈圈紅影。
“你……認識我?”
他擰著眉剛要開口,樵夫卻先指了指沐風腰間的墨玉牌:“不光認得大人,還知道您身邊這位是钜鹿莫氏的人,想打聽事,她得先迴避。”
沐風冷笑一聲,指尖已按上腰間長劍:“你覺得可能麼?”
樵夫歎著氣把銀子推回來,那點笑意徹底沉進皺紋裡:“既然如此,在下無話可講,二位請便吧。”
秦淵拍了拍她的手背,附耳道:“沐姐,要不你先迴避一下?”
“不行阿閔,他身份不明,萬一有歹心呢?我不在,誰來護衛你的安全?”
樵夫冷笑一聲,懶得再說什麼,拿起短杆就要離開。
“我讓你走了麼?”沐風怒叱一聲,抽出長劍就架在他的脖邊,說道:“問什麼,就答什麼。”
樵夫伸出一指彈開長劍,回身道:“既然你也感興趣,那請跟我走吧,我會給出秦公子要的答案。”
秦淵上前將長劍挪開,拱手道:“船家,請恕失禮,跟你回去就算了,咱們在這說可好?”
“我知道您想問什麼,但你的問題不是我來回答,地方不遠,就在對麵絨花樓,秦公子可敢跟我走一遭?”
他提起絨花樓,沐風蹙了蹙眉,旋即將秦淵拉到身後,耐人尋味的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要我迴避。”
秦淵疑惑道:“你知道他們?”
“當然,前段時間還打過交道呢,既如此,我們跟你走一趟吧,看看究竟是怎麼個章程。”
沐風說罷,吹了個響哨,緊接著兩個麻衣男子就從不遠處的鬨市中走出,來到她麵前。
“傳令咱們的人手,分三路回尼山報信,說沐風去絨花樓做客,回去的時候給大家帶著炙羊肉下酒喝。”
“喏。”兩位麻衣男子步伐怪異,幾個呼吸的功夫就消失不見。
樵夫大笑一聲道:“你又何必如此謹慎,大家雖有小過節,但好歹同氣連枝,我們還能為難你們?”
“你們聽風使是個瘋婆子,由不得我不小心。”
秦淵在一旁很是好奇,那兩個麻衣男子從哪冒出來的,動作步伐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剛才二人談話間隱約透著相識之意,難道早就打過交道?那他們提及的同氣連枝又是什麼意思,瘋婆子又是誰?
樵夫拿著短杆劃船,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操作,隻見在水麵上一點,又探到深處一劃,船隻就走的飛快,也就五六分鐘的功夫,就到了目的地。
再臨絨花樓,此次卻不是從正門進入,而是從一個側門進入一個甬道,彎腰而行,行至儘頭,豁然開朗,隻見一座偌大的畫舫映入眼簾。
兩個魁梧大漢守在橫杆處,左邊一人上前阻攔道:“這葉扁舟怎多了兩塊壓艙石?”
“尼姑庵裡有隻帶紋的夜梟。”
“玉杯該用什麼洗塵?”
“去年凍頂雪,配剛磨的虎骨茶。”
“稍待,我去通報。”其中一個魁梧大漢走上畫舫。
秦淵悄聲於身側問道:“沐姐,你聽得懂麼?”
沐風嗤之以鼻道:“都是些鼠輩的鄉野俚語,有甚可解的,管他說的什麼呢。”
樵夫聞言,目光如冰刃般斜睨過來,聲音冷冽:“鄉野俚語?我等先輩正是靠著這些隱晦言辭,在莽族鐵蹄踐踏的州府之中,冒死傳遞情報。若無這些掩飾之語,何來大軍凱旋?當年我鬼軍將士捨生忘死,於危機四伏之地周旋遊走,取敵首如探囊取物,這般功績彪炳史冊,豈容以鼠輩輕辱?”
沐風麵色倏然一凜,身形微沉間深深一揖:“方纔是在下失言唐突,還望海涵。”
秦淵幾次欲張口詢問,話到嘴邊又生生嚥下。他隻能豎起耳朵,從二人交談的隻言片語中拚湊線索。
這樵夫大概隸屬朝廷某情報機構,照他的理解,早年天下未定,這支神秘部隊深入敵占區竊取情報,為大軍充當內應,如今太平日久,這機構也順勢轉型,職能與錦衣衛,校事府基本類似,以監察百官,布控天下為務,具體負責什麼勾當就不太清楚。
魁梧大漢從畫舫走出,拱手道:“閣主有請。”
…………
二人前往絨花樓之訊,如流風傳至尼山。俄而,寂靜後山,無數飛鴿振羽而起,似墨矢分赴江寧城諸方。
飛鴿落處,江寧城坊巷間,湧出無數著白衣或青衣、披半甲之男女。其皆腰懸橫刀,神色凝重,舉止井然有序,如有所謀,齊往長史府大門前會聚。
校場方向突然炸開聲鑼響。
蕭獵凶神惡煞的提著橫刀大步走出官署,跟一旁旗官吩咐道:“去營房,遣三十個好手,披全甲,跟我去揍人。”
“喏。”
不多時,三十個穿鐵甲的校尉跑步至長史府大門前,甲片摩擦的嘩啦聲裡,引起周邊百姓圍觀。
莫長史出門一看,不明所以,直到幕官遞上一張紙條,這才明白了發生什麼事情。
“這小姝也真是莽撞,凡事就喜歡硬來,有沒有事情這還沒準兒,怎麼就如此大動乾戈,黑冰台的人豈是好惹的?”
“大人,黑冰台屢肆挑釁,非止一二。小姐若不借機立威,恐其日後愈發張狂。大人勿憂,萬事自有家主擔當。”幕官忙寬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