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封一品公侯 第12章 履約
江南庾氏,簪纓世家,門楣顯赫冠絕一方。庾舟祖父曾高居尚書左仆射之位,執掌樞要;其父亦官至江州刺史,坐鎮一方,顯赫一時。
及至文宣宗即位,庾氏子弟雖多任清貴之職,鮮少涉身具體政務,卻藉此潛心治學。他們或醉心經史典籍,或精研詩詞書畫,於江南文壇自成一派,聲名遠播,備受文人墨客推崇,儼然成為江南文化界的執牛耳者。
庾舟說話算數,果真贈了千兩支票,上麵有庾氏特有的花押,這支票做不了假,因為支取銀錢的手續繁瑣,首先錢庫會遣小吏前往庾家確認,庾家會再遣一人回轉,確認秦淵的身份。
今日肯定取不出現錢。
秦淵斟酌了一下,乾脆直接開口。
“庾軒主,我有個不情之請。”
“秦小友不必客氣,請講。”
“可否暫借十兩現銀,我有急用。”
庾舟大笑,讓仆役拿五十兩過來,微笑道:“我知道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如若有難處,勿要客氣,可隨時過來尋我。”
“多謝軒主。”
“今日還有家眷,不留宿了,我遣兩仆役送你回去吧。”
“告退。”
沈園的麻煩事兒,跟庾氏這種世家大族壓根沾不上邊。
就算秦淵開口求幫忙,人家恐怕也不會為了個仆役自降身份,搞不好還覺得他不懂規矩,剛認識就拿這些破事兒來麻煩人,實在沒眼色。
人情可不是這麼用的,既然好不容易送出去一份,就得留著關鍵時刻派用場,隨便浪費就太可惜了。
庾舟雖然瞧出秦淵日子不好過,但根本沒放在心上。對他這種出身的人來說,關心的是廟堂風向,問的是文壇雅事,至於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跟路邊野草似的,連彎腰多看一眼都嫌麻煩。
他離開後,廳堂的卷簾後方閃出兩道倩影,正是莫姊姝和崔伽羅。
莫姊姝安坐飲茶,崔伽羅則從庾舟旁邊拿過《離思五首》,仔細端詳起來。
“妹妹勿鬨,快還給我。”庾舟一時急了。
崔伽羅將原稿藏於身後,淺笑輕吟道:“表哥,我看了歡喜的緊,不如賞我吧,我用簪花重新為你抄錄一份。”
“你啊你,將外男之物藏於身成何體統,再說這詩詞是要刻碑的,不能送你,你和莫先生去寶庫挑你們喜歡的,這個就還給表哥。”
崔伽羅嬌聲笑道:“既然到了我手,豈有還你的道理,什麼外男,現在分明是表哥的珍藏物件兒,我就當您疼我,送我了,回頭家中的紅珊瑚送給表嫂,她都提了好久了。”
“你啊,總是如此頑皮,將來肄業返回長安,看看崔氏門規能不能管的了你。”
崔伽羅哼了一聲道:“吾家太爺安在,誰敢管我。”
說罷,她將原稿遞與莫姊姝,二女一同觀賞。
莫姊姝凝眸端詳片刻,忽而闔上雙眼,良久,她輕緩睜眼,朱唇微啟讚歎道:“形神皆備,詩品卓絕!”
庾舟端著茶喝了一口道:“莫先生所歎,正是我心中所想,江寧有如此才士,可惜今日方能得見。”
莫姊姝輕扶鬢邊玉簪,緩身立起,蓮步款移至雕花窗前。
她望著遠處層巒疊嶂的青山,目光悠遠,語氣似裹挾著幾縷山嵐般淡然:“庾軒主可曾知曉?他原是堰台書院學生,隻因執意入贅,才被學官削去功名,此後,也沒了進學的資格。”
“竟有這般曲折?”庾舟聞言,手中摺扇猛地一合。
莫姊姝無奈一笑:“堰台山長若早知他腹有錦繡,當初隻怕是得拿鐵鏈將人鎖住,也不能讓他下山。”
庾舟倚著太師椅,神態慵懶地笑道:“這有何難?不必苦惱,不過是商賈門第的婚約,我修書一封,讓他即刻和離便是。再遞句話到堰台書院,恢複他的功名易如反掌。”
“庾軒主且等等,此人心性怪異。”莫姊姝收回遠眺的目光,眸中泛起思索之色,“且再觀望些時日,如真是璞玉,可不能使之蒙塵太久,即便要進學,也該來尼山書院。”
“成!一切都聽莫先生的。”庾舟朗笑應下。
秦淵照舊乘坐來時的馬車返程,車子在沈園東北角緩緩停下。他結清車錢後,又特意轉身向墨瀾軒的侍者拱手致謝。
正待離開時,侍者突然取出一塊鎏金府牌遞過來:“公子,這是軒主吩咐贈與您的。往後若有任何事,持此牌可直通墨瀾軒。”
秦淵連忙雙手接過,連聲道謝:“多謝軒主厚賜!勞煩您代為轉達謝意。”
侍者恭敬行禮:“公子留步,小人告退。”
一旁角落裡的乞丐看得目瞪口呆。
他認得那身繡著暗紋的華服,分明是江南望族庾氏的家仆裝束,他攥著破碗的手微微發抖,難不成,這個跛腳書生所作入了庾軒主的眼?這可能性太小了吧?
“公子……”
秦淵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乞丐就在旁邊,跟牆壁一個顏色,這也太不起眼了。
“你看我,剛才沒注意到你。”
乞丐:“……”
秦淵從包裹裡取出十兩銀,直接遞了過去。
乞丐看著印著庾氏標記的官銀,皺了皺眉,疑惑道:“公子,銀錢也不急,敢問,你此行可順利?”
“題目不難,僥幸通過。”
乞丐睜大了眼睛,伸出去的連忙又收了回來,站起身,諂媚笑道:“公子胸有溝壑,真人不露相。”
“唉,你就彆誇了,我著急。”
乞丐無奈一笑道:“公子,您這就玩笑了,您既然跟庾氏搭上了關係,再有難處,吱一聲便能解決的事情,何必來找我老乞丐買訊息呢,那沈院公在蠻橫也不過一介仆役,那庾軒主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
秦淵搖了搖頭道:“你不必過問,我自有盤算,十兩銀,分文不少,你該履約了。”
乞丐麵露為難之色,呼了口氣,還是接過這十兩銀,皺眉道:“公子可想清楚了,這銀錢我可不會退。”
“如果你確實言之有物,我必不會找你麻煩。”
乞丐警惕地掃了眼四周,用肩膀抵住斑駁的土牆,悶哼一聲抽出半塊青磚。磚縫裡赫然藏著油紙包裹的一遝文書,他反複確認巷口無人窺視,才小心翼翼抽出三張泛黃的紙張,指尖還沾著牆灰。
“沈大有這些年勾結漕幫放印子錢,不知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庫房裡的貨物明著入庫,暗裡全往漕幫銷贓,連線頭暗號和賬本都在這兒。”
他突然壓低聲音,喉結滾動:“更狠的是私鹽買賣,和東川幫合夥拐賣婦孺,逼良為娼...這些摺子上都記著時辰、地點、經手人。”
“等等!這些都是沈大有乾的?”問話聲帶著難以置信的顫音。
乞丐猛地豎起四根手指,對著天空重重叩首:“我對天起誓!每一筆都能找到苦主和贓物,要是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他不過一介仆役……”
“膽大包天呐,這還是以前,隻怕如今更是過分,聽說要離了這投奔漕幫去呢。”乞丐湊近,神秘兮兮的說道。
“這些如此細致,你都是如何統計出來的。”秦淵狐疑道。
“公子,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我們自然有我們的訊息渠道,看在您是貴人的份上,我再告訴您一個訊息。”
“你說。”
乞丐聲音壓的極低,湊在他耳邊說道:“你的問題,沈園的主人也曾問過我,隻不過那時我還未在這些事情上麵留心,而且他是個買賣人,不會給我這些賞錢。”
“我嶽丈是麼?”
“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