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封一品公侯 第136章 濃淺相宜
崔伽羅將剛浸過墨的筆懸在素箋上方時,侍女的話正飄進來:“莫家那邊遣人送了喜餅來。”
她驟然停頓,筆尖的墨珠墜在紙上,暈開一小團淺黑。
她盯著那團墨跡看了片刻,前幾日總覺得墨色太淡,總是顯得太清淺,今日卻覺得這濃淡正好,沉得恰到好處。
總是描繪不出他的身姿,用濃墨淡墨都一樣,她想著,要是他能站在這裡就好了,這樣她一定能畫的出來。
崔伽羅努力回想他的模樣,明明很熟悉,但總像隔著一層迷霧一樣,心中全是十全十美的樣子,想著想著,唇角就溢位一抹笑意。
她抬手蘸了新墨,試圖把那團暈開的墨跡補成一朵花苞。
畫幅那空白處太顯眼,像心裡突然空出來的那塊地方,連呼吸都能聽見回聲。
她放下筆,纖細的手指緩緩撫過素箋邊緣的紋路,這才停下一會兒的功夫,心中又難受起來。
夜深,廊下雀聲突然噪起來,她偏頭去看,見著兩隻灰雀的黑影在枝上跳。
先前總愛數它們的羽毛,今日卻連眼珠都懶得動——原來有些事真的會變,就像她曾以為能數完整個春天的雀鳴,卻沒料到,春天還沒到,那個陪她數雀的人,已經成了彆人的夫君。
案上的茶煙漸漸散了,她倒了杯新茶,熱氣漫到指尖時,才發覺指尖是涼的。
這纔想起,從侍女開口到現在,她連眉峰都沒動過一下。
不是不疼,是那疼太沉了,沉到像浸了水的棉絮,堵在胸腔裡,連抽痛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任由它慢慢往下墜,墜到連自己都摸不到的地方。
她重新拿起筆,筆鋒依舊穩,隻是寫完才發現,墨汁洇透了紙背——原來再穩的手,也有握不住筆的時候。
就像有些人,你以為能等成窗前的樹,歲歲枯榮都能望見,卻不知哪陣風過,他已在彆人的院裡,落滿了另一季的花。
庾舟不知何時走了進來,他看著這個靈動的少女再也沒了往日的光彩,心中心疼極了,但終究還是狠下心說道:“今日阿閔為小姝作了一首詩,要不要聽聽看?”
“什麼詩?”
庾舟將詩為她唸了一遍,崔伽羅靜靜地聽著,唇角露出一抹意味難明的笑意。
“真好聽啊....”崔伽羅繾綣一笑,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滴露下來:“表哥你知道麼?如果不是你們,今日與他成婚的該是我,這首詩也該是我的,莫姊姝,她不配。”
“他有什麼好的,值得你如此戀戀不捨?”
崔伽羅露出幸福的微笑:“他哪裡都好,完美無瑕的好,獨一無二的好,這世間沒有一個男子能比的上他。”
庾舟強壓下怒火,淡淡道:“還沒清醒麼,這首詩是他寫給他的新婚妻子莫姊姝的,不是寫給你的,他從始至終就不喜歡你,從來都沒想過與你成婚,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看清?”
“我心悅他,妨礙到誰了麼?”崔伽羅奇怪道。
庾舟皺了皺眉,勸慰道:“聽我的,明日就回到長安,擇一良人成婚,日子一久,你就會忘了一切,聽話,好麼?”
崔伽羅不說話了,她將一束桃花放進玉瓶,喃喃道:“我已經十八歲了,再多等幾年,也許會像這束桃花一樣快速枯萎,顏色不在,那時,他會不會嫌棄我呢?”
“你簡直著了魔了!”庾舟怒喝一聲,拂袖離去。
崔伽羅驟然間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氣,她緩緩坐在窗邊,看著外麵黑漆漆的天空,周邊安靜極了,隻有蟋蟀的嗡鳴和夜鶯的啼叫。
她此刻特彆想去江寧城,去秦府,想擁抱著阿閔問個清楚,這樣心才能踏實些,不然輾轉反側,實在難以入睡。
……
翌日清晨。
一隻玉璧般的手緩緩掀開紗帳,白蔥似的指尖拂過帳沿垂落的珍珠流蘇。
莫姊姝支起身子,鬢邊的碎發黏在頸間,她垂眸看向肩頭,那裡還泛著淺淡的紅,錦被從肩頭滑落,露出光潤的肩頭,她抬手攏了攏,聽著身後的動靜,耳尖又悄悄熱了起來。
她正待回頭,一隻有力的手臂驟然將她拉了回去。
秦淵伏在她身上,一隻腿擱在她的美腿之間,還來不及羞赧,燥熱的軀體便壓了上來。
“又沒有公婆問安,莫長史與老師囑咐了下午去問安,咱們起那麼早做什麼?”
“夫君……唔。”莫姊姝的指甲差點撓破他的後背,頓時反應過來,連忙將手放在棉被上。
莫姊姝的酮體是那種毫無瑕疵的冷白色,腰腹無有一分贅肉,美腿修長豐腴,意亂情迷之時媚意橫生,不時的呢喃細語讓他神魂顛倒,秦淵食髓知味,沉迷美色不能自拔,這滋味實在難以言明。
又溫存好一陣,二人沉沉睡了去,
不知睡了多久,外間的日光曬得凶猛,二人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巳時末。
莫姊姝偎在秦淵的胸膛上,嗔怪的拍了他一下說道:“損耗精血,你也不怕傷身體。”
秦淵在她光潤的背上摩挲,壞笑道:“第一次對男人很關鍵,多體驗體驗沒什麼壞處。”
莫姊姝點了點他的鼻尖,耐人尋味的笑道:“以前裝的一本正經的模樣,夫君今日可是全破了相了。”
“彆挑釁我,不然咱們再來一次。”
莫姊姝蹙了蹙眉,無奈道:“罷了罷了,真該起了,下午還得去拜見山長和表叔。”
“好。”
她起身時,隨手將一件素色外披鬆鬆係在肩頭,指尖輕拍了兩下。門應聲開了,四個膀大腰圓的仆婦魚貫而入,將昨夜融了半盆的冰水提了出去,腳步輕捷得沒帶起半點聲響。
自打秦淵尋到了自製冰塊的法子,他這臥房裡便常年備著冰盆。此刻雖值盛夏,屋內卻浸著沁人的涼意,連空氣都帶著點清潤,讓人通體舒泰。
昨日那兩個伶俐丫鬟也端著銅盆進來了,見了床榻邊的情態,隻斂衽福身行了一禮,便低眉順眼地收拾起屋中狼藉,也將“驗紅布”用熏香燎了片刻,而後裝進一個木盒中,恭敬的交給秦淵。
她們動作嫻熟,神色平靜得像是做慣了事,連眼角的餘光都沒往床榻這邊多瞟半分……
兩個丫鬟正伺候著秦淵與莫姊姝梳洗。
莫姊姝抬手攏了攏濕發,對秦淵道:“這兩個是莫家帶來的家生子,穿青衣的名佩蘭,著白衣的名甘棠。往後讓她們在我身邊學著打理內宅,夫君看妥當麼?”
秦淵正由佩蘭絞著巾子擦手,聞言回頭看了眼那兩個垂首侍立的丫鬟,見她們舉止端方,便笑道:“既是自小在莫家長大的,自然知根知底。府裡人事安排、庶務分派,娘子全權做主便是,我哪裡有不依的道理?”
莫姊姝聽他這話,眸底漾開一層淺淺的笑意,像春水融了薄冰,她微微頷首,指尖在微涼的銅盆沿上輕輕點了點,算是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