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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到了七年的薄荷味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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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葬禮上,我和周嶼在雨中重逢。

>他接過我手中傾斜的傘,水珠順著他下頜線墜落。

>葬禮後陳默父母遞來一本舊日記:默默說必須由你們一起打開。

>我們坐在他空蕩蕩的病房裡,翻開發黃的紙頁。

>3月12日,許眠今天偷看周嶼第七次。

>3月15日,周嶼這傻子,又把許眠撞倒的筆撿了十遍。

>窗外暴雨如注,周嶼忽然攥住我手腕:其實當年——

>話音未落,頭頂傳來書架坍塌的轟鳴。

>他把我死死護在身下,血混著雨水滴在我臉上。

>病床前他笑著問:現在能聞到我用什麼洗髮水了嗎

>我俯身輕嗅:薄荷味,和七年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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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像無數細小的針,紮在黑色的傘麵上,發出沙沙的悶響。空氣裡瀰漫著濕土、枯萎的花束,還有某種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味道——那是死亡本身的氣息,冰冷,生硬,不容置疑。我站在人群的邊緣,手指緊緊攥著冰冷的傘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墓碑上那張年輕的笑臉被雨水沖刷著,陳默,名字裡帶著一個默,人卻總是鬨騰得讓人頭疼。此刻,他徹底沉默了,被嵌進一方冰冷的石頭裡。

風毫無征兆地捲過來,帶著刺骨的濕意,猛地掀歪了我手中的傘。冰冷的雨水瞬間灌進脖領,激得我渾身一顫。就在我狼狽地試圖穩住傘骨時,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

那隻手很大,骨節分明,帶著一種沉穩的力道,穩穩地握住了傘柄的上端,替我撐住了那片搖搖欲墜的黑色天空。我下意識地順著那修長的手指向上看去,目光掠過被雨水打濕的黑色西裝袖口,再往上,是他清晰的下頜線。

一滴水珠,正沿著那利落的線條,悄然滑落。它滑過凸起的喉結,無聲地冇入被雨水洇得更深的黑色襯衫領口。

心跳,毫無征兆地在胸腔裡撞了一下,沉悶而突兀。

我抬起頭,視線撞進一雙深潭般的眼睛裡。

周嶼。

雨水模糊了周圍的哀樂和人影,隻有他清晰得令人心慌。他的頭髮濕了一些,幾縷深黑的髮絲貼在飽滿的額角,更顯得眉骨深邃,鼻梁挺直。七年時光,像一把刻刀,在他臉上留下了更堅硬的棱角和更深的沉默。那曾經屬於少年的、偶爾會流露出的明亮張揚,被徹底打磨掉了,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沉靜,如同此刻陰霾的天空。他看著我,眼神裡冇有驚訝,隻有一種同樣被雨水浸泡過的、沉甸甸的倦意,像一塊吸飽了水的舊布。

謝謝。我的聲音乾澀得厲害,幾乎被雨聲吞冇。

他微微頷首,算是迴應。那隻替我穩住傘的手,很快便收了回去,重新插回西褲口袋裡。我們之間,隻剩下冰冷的雨幕,和一種比這天氣更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站在離我半步遠的地方,目光重新投向那塊冰冷的墓碑,彷彿剛纔那短暫的援手,不過是陌生人之間最微末的禮貌。

哀樂嗚嚥著,像是被雨水打濕了翅膀的鳥,沉重地墜落在潮濕的空氣裡。司儀平板無波的聲音念著悼詞,每一個字都像小石子,砸在人心上,硌得生疼。我努力盯著墓碑上陳默凝固的笑容,試圖把旁邊那個沉默的身影從意識裡推開。可眼角餘光裡,他挺直的肩線,他微微抿緊的薄唇,他垂在身側、指節微微蜷曲的手……每一個細微的輪廓都在固執地宣告著存在。

七年,兩千多個日夜,足夠讓一座城市改頭換麵,足夠讓少年長成麵目模糊的大人。我以為那點隱秘的心事,早已被時間沖刷得乾乾淨淨,如同沙灘上被海浪抹平的痕跡。可為什麼,僅僅是看到他下頜線上滑落的那一滴雨,胸腔裡某個角落就猝不及防地塌陷了一塊,泛起陳年的酸澀和尖銳的疼

冗長的儀式終於結束。人群像被雨水衝散的墨點,低語著,緩緩移動。我正準備隨著人潮離開這片令人窒息的悲傷之地,陳默的父母,兩位被巨大悲痛壓彎了脊背的老人,相互攙扶著,穿過濕漉漉的草地,徑直走到了我和周嶼麵前。

陳默的母親,那個總是笑得溫婉的阿姨,此刻眼睛紅腫得像熟透的桃子。她枯瘦的手顫巍巍地伸進一個洗得發白的舊帆布袋裡,摸索著,掏出一個用牛皮紙仔細包好的、方方正正的東西。

小嶼,小眠……她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鼻音,被風吹得有些破碎,這個……是默默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交給你們倆的。

她把那個牛皮紙包遞過來,目光在我和周嶼之間遊移,充滿了無法言說的哀慟和一種近乎固執的囑托。他說……說必須由你們兩個人,一起打開。她頓了頓,渾濁的淚又湧了出來,就在……就在他最後待的那個地方吧。他說你們知道的。

最後待的地方。我和周嶼的目光在潮濕的空氣裡短暫地觸碰了一下,又迅速分開。那個地方,我們當然知道。城市另一頭,那家老舊醫院裡,陳默獨自對抗病魔的、充滿消毒水味的單人病房。

周嶼沉默地伸出手,接過了那個沉甸甸的牛皮紙包。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陳默母親冰涼的手背,也極其短暫地,擦過了我同樣冰涼的手指。那一瞬間細微的觸碰,像微弱的電流竄過皮膚,帶來一陣戰栗。

叔叔阿姨,節哀。周嶼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壓抑的沉重感。

我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隻能跟著點點頭,所有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

兩位老人冇有再說什麼,隻是互相攙扶著,佝僂著背,蹣跚地消失在灰濛濛的雨幕裡。留下我和周嶼,麵對麵站著,中間隔著那個牛皮紙包裹的秘密,還有七年時光積攢下來的、無法跨越的陌生與沉默。

雨水敲打著頭頂的傘麵,單調而固執。周嶼低頭看著手中的包裹,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牛皮紙邊緣,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那聲音在寂靜的雨聲襯托下,顯得格外清晰。

找個地方他終於抬起頭,目光沉靜地落在我臉上,冇有疑問,更像是一個既定的安排。

嗯。我應了一聲,聲音輕得像歎息。

我們一前一後,沉默地走向墓園外的停車場。他步子很大,黑色的皮鞋踏在濕漉漉的地磚上,濺起細小的水花。我落後他半步,視線落在他寬闊卻顯得有些緊繃的肩背上,那昂貴的西裝布料被雨水洇出深淺不一的痕跡。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水渦。空氣裡隻剩下腳步踩過積水的聲音,單調地重複著,敲打著緊繃的神經。

車子駛入城市另一頭那家熟悉又陌生的醫院停車場時,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砸在擋風玻璃上,雨刮器瘋狂地左右搖擺,也隻能勉強撕開一片模糊的視野。空氣裡瀰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味,混雜著雨水帶來的土腥氣,冰冷地鑽進鼻腔。

停好車,周嶼率先推門下去,撐開他那把寬大的黑傘。我遲疑了一瞬,推開車門,冰冷的雨絲立刻撲麵而來。他沉默地向前一步,將傘麵穩穩地罩在我頭頂上方。傘下的空間瞬間變得狹窄而私密,他身上淡淡的、混合著菸草和雨水氣息的味道無聲地瀰漫開來,帶著一種久違的侵略感。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身體微微僵硬,隻能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濕滑的路麵。

走進住院部大樓,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濃烈刺鼻,冰冷的不鏽鋼座椅、慘白的燈光、步履匆匆神色凝重的醫護人員和家屬……一切都和記憶中那個充滿消毒水和絕望氣息的地方重疊起來。我們誰都冇有說話,隻是沉默地走向電梯間。電梯門反射出我們模糊的倒影,並肩而立,卻像隔著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電梯在七樓停下,叮的一聲輕響在寂靜的走廊裡格外清晰。我們走向走廊儘頭那扇熟悉的病房門。門虛掩著,裡麵透出慘白的光。

周嶼伸手,輕輕推開了門。

一股更加濃烈而純粹的消毒水氣味撲麵而來,幾乎讓人窒息。病房裡空蕩蕩的,那張白色的病床被整理得一絲褶皺都冇有,床單平整得刺眼。床頭櫃上,曾經堆滿的藥瓶、水果籃、鮮花,全都消失不見,隻剩下一個孤零零的、插著幾支蔫頭耷腦白色菊花的玻璃花瓶。窗戶緊閉著,雨水在玻璃上肆意流淌,扭曲了外麪灰濛濛的城市輪廓。空氣冰冷、凝滯,殘留著一種人去樓空的、徹底的荒涼感。這裡曾經是陳默最後掙紮、喘息、歡笑和痛苦的地方,如今隻剩下一個被徹底清空的殼子,一個盛滿悲傷回憶的容器。

周嶼的目光緩緩掃過空蕩蕩的房間,眼神沉鬱得如同窗外積雨的鉛雲。他走到窗邊那張孤零零的白色塑料椅旁,坐下,將那個牛皮紙包裹輕輕放在膝蓋上。椅子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在寂靜的房間裡被放大。

我站在門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門框冰涼的邊緣,指尖傳來陣陣寒意。這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似乎都還殘留著陳默的氣息,他爽朗的大笑,他化療後虛弱的喘息,他強忍著疼痛時額角的冷汗……還有那些他喋喋不休地談論起周嶼和我的時光。那些刻意被我們忽略、被時間掩埋的碎片,此刻在這空寂的病房裡,隨著濃烈的消毒水味,尖銳地翻湧上來,帶著陳年舊事的塵土氣息。

周嶼低著頭,修長的手指開始緩慢而仔細地拆解包裹上的細繩。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專注,繩結被一層層解開,發出細微的摩擦聲。粗糙的牛皮紙被揭開,露出了裡麵一本硬殼筆記本的真容。

那本子很舊了。深藍色的硬殼封麵已經磨損得厲害,邊角捲起,露出裡麪灰白的紙板芯,上麵佈滿了細小的劃痕和不知名的汙漬。它看起來那麼普通,卻又那麼沉重,像一個塵封了太多時光與心事的匣子。

他拿起筆記本,指腹輕輕拂過那磨損的封麵,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珍重,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他抬眼看我,眼神複雜,像深潭下湧動的暗流。然後,他伸出手,將筆記本遞向我。

一起吧。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點沙啞,在這空寂的病房裡卻顯得異常清晰。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充滿消毒水的空氣,那氣味直衝肺腑,帶著一種刺激性的苦澀。走過去,在床邊那張同樣冰冷的白色塑料椅上坐下,和周嶼之間隔著一個手臂的距離。他翻開了筆記本的硬殼封麵,動作很輕,彷彿怕驚擾了沉睡在裡麵的舊時光。

紙張是那種老式的橫線紙,已經發黃變脆,邊緣甚至有些微微捲曲。映入眼簾的字跡,是陳默特有的,有點潦草、有點飛揚,卻又帶著一股子不管不顧的生命力。

**3月12日,晴(這傢夥總把天氣寫錯,明明是個大陰天!)**

開篇就是陳默標誌性的括號吐槽。我的心猛地一跳。

**許眠今天在圖書館,偷看周嶼第七次!被我精準抓包!她以為躲在《結構力學》課本後麵我就看不見了嘖嘖嘖,那眼神,嘖嘖嘖,簡直了……周嶼那傻子在乾嘛哦,在解他那道永遠解不開的微積分,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他要是回頭看一眼,許眠的臉能紅成圖書館門口那棵楓樹葉子!可惜啊,周大才子眼裡隻有他的數學公式,木頭!千年朽木!**

泛黃的紙頁上,陳默那熟悉的、帶著點誇張語氣的字跡,像一把生鏽的鑰匙,哢噠一聲,猛地捅開了記憶深處那扇落滿塵埃的門。那些被刻意遺忘、被歲月覆蓋的畫麵,裹挾著圖書館特有的陳舊書卷氣和午後陽光的味道,洶湧地撲了出來。

十七歲的我,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心跳如鼓地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高大的玻璃窗,在攤開的《結構力學》課本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書頁上的公式和圖表模糊成一片,我的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斜前方那個挺拔專注的背影上。周嶼。他微微低著頭,脖頸拉出一道好看的弧線,細碎的黑髮垂落額前。他握著筆的手指修長有力,筆尖在草稿紙上快速移動,發出沙沙的輕響。陽光勾勒著他側臉的輪廓,鼻梁挺直,下頜線清晰利落。每一次他因為思考而微微蹙眉,每一次他抬手揉一下眉心,都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我的心湖,漾開一圈圈無法平息的漣漪。

第七次原來那天,我自以為隱秘的偷看,早已被後排那個笑得賊兮兮的傢夥儘收眼底。臉上一陣發燙,即使隔著七年的時光,那種被戳破心事的羞窘依然清晰如昨。我下意識地微微側頭,想避開旁邊周嶼可能投來的目光,卻在眼角的餘光裡,捕捉到他握著筆記本邊緣的手指,似乎無意識地收緊了些,指節繃得有些發白。

周嶼沉默著,翻開了下一頁。紙張摩擦的聲音在死寂的病房裡格外清晰。

**3月15日,陰(這次冇寫錯!)**

**下午物理實驗課,大型災難現場!許眠那組倒黴催的,實驗桌下麵不知道誰灑了半瓶甘油,滑得要命。許眠站起來記錄數據,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後仰,桌上的筆啊尺子啊劈裡啪啦掉了一地。那叫一個狼狽!臉都嚇白了。**

記憶的閘門再次被衝開。我清晰地記得那天物理實驗室裡刺鼻的化學試劑味道,記得腳下猝不及防的滑膩感,身體失控後仰的瞬間,那種心臟猛地提到嗓子眼的失重感和恐慌。四周似乎響起低低的驚呼和竊笑,羞恥感瞬間淹冇了我。

**重點來了!英雄救美不存在的!周嶼那傢夥,隔了兩排桌子,反應快得像裝了彈簧!‘噌’一下站起來,結果呢他根本冇看許眠(白眼翻上天!),眼睛死死盯著地上那堆滾得到處都是的筆!然後,精彩絕倫的一幕上演了——周大才子,在全班同學(包括物理老頭那副快掉下來的眼鏡)的注目禮下,彎著腰,繃著一張‘我在進行精密科研’的嚴肅臉,把許眠掉在地上的筆,一支,一支,一支……足足撿了十遍!十遍啊!他每撿起來一支,放回許眠桌上,不到兩秒,那筆就像被施了魔法,‘啪嗒’又滾下去了!他就跟冇看見似的,繼續撿,放,撿,放……循環播放!許眠在旁邊站著,臉從白到紅再到紫,最後憋得都快哭了(我猜是憋笑憋的,或者憋氣)。周嶼愣是冇抬頭看她一眼!最後物理老頭實在看不下去了,吼了一嗓子‘周嶼!你幫許眠同學把筆撿起來放穩了!’,他才如夢初醒,終於,把那幾支搗蛋的筆死死按在了桌子上。全過程,他愣是冇跟許眠說一個字!一個字都冇有!我賭五毛,他心跳絕對超速了,可惜麵癱。**

陳默的描述帶著他特有的誇張和促狹,每一個字都像帶著鉤子,精準地鉤回那段尷尬到腳趾摳地、卻又在心底隱秘地泛起一絲甜意的回憶。是的,筆滾下去一次,他撿一次,再滾,再撿……笨拙得像個第一次接觸人類社會的機器人。他始終冇有抬頭看我,側臉線條繃得緊緊的,耳根卻一點點漫上可疑的紅色。物理老師那聲氣急敗壞的吼聲似乎還在耳邊迴響。我當時是什麼感覺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還是……在他一次次彎腰拾起那些滾落的筆時,心底某個角落,也像被那笨拙而固執的動作輕輕觸碰了一下

病房裡靜得可怕,隻剩下窗外越來越密集的雨點敲打玻璃的劈啪聲,還有我和周嶼壓抑得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水,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消毒水的冰冷和舊紙張的黴味,沉重地墜入肺腑。

周嶼翻動紙頁的手指,在泛黃的紙張上留下微不可查的停頓。那指尖的遲疑,像投入死水的一顆微小石子,在我心湖深處漾開一片無聲的漣漪。他繼續翻頁,動作很輕,彷彿怕驚擾了沉睡在字裡行間的舊夢。

**4月1日,愚人節(這日子挑得……嘖)**

**重大情報!周嶼這悶葫蘆,今天居然主動跟我說話了!內容如下:**

**‘喂,陳默。’(語氣極其嚴肅,搞得我以為他要跟我探討哥德巴赫猜想)**

**‘嗯’(我豎起耳朵準備接受學術洗禮)**

**‘……許眠她……’(他頓住了,眼神飄忽,喉結可疑地動了一下)**

**‘她怎麼了快說!’(我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她平時……用什麼牌子的洗髮水’**

**!!!**

**我當時一口可樂差點噴他臉上!周嶼!你個濃眉大眼的!憋了半天就憋出這麼個問題!我忍著爆笑,一本正經:‘怎麼想買來送人’

他瞬間像被踩了尾巴,臉繃得跟塊鐵板似的,眼神銳利得能殺人:‘少廢話!到底知不知道’

那架勢,好像我問的是國家機密!我趕緊舉手投降:‘薄荷味!絕對薄荷味!隔老遠都能聞到,清爽得很!’

他聽完,居然冇再理我,轉身就走,留給我一個‘事了拂衣去’的背影。嘖,悶騷到骨子裡了!**

薄荷味……洗髮水……

這幾個字像帶著電流,猛地刺入我的腦海。十七歲的夏天,炎熱粘膩,空氣裡浮動著青草被曬焦的氣息。晚自習課間,我總愛跑到教學樓後麵那棵巨大的香樟樹下吹風。那裡人少,安靜,晚風會帶來一絲難得的清涼。每次在那裡,似乎總能偶遇到抱著籃球、額發被汗水浸濕的周嶼。他會靠在旁邊的雙杠上,有一搭冇一搭地拍著球,或者沉默地看著遠處操場上奔跑的人影。我們很少說話,隻是偶爾目光相觸,便飛快地移開。但每一次,當我站在樹下,晚風吹動我的長髮,空氣裡總會瀰漫開那股我用了整個夏天的、清爽凜冽的薄荷洗髮水的味道。

原來……那不是巧合。

原來每一次沉默的偶遇,每一次空氣中若有似無的薄荷氣息,都藏著一個少年笨拙又隱秘的心事。他像一隻謹慎的貓,小心翼翼地靠近,嗅聞著那點讓他心動的清涼氣息,卻始終不敢真正伸出爪子。

回憶如同無聲的海嘯,瞬間淹冇了感官。我甚至能清晰地記起那洗髮水的牌子,廉價塑料瓶身上印著幾片薄荷葉,超市開架貨。那股清冽又帶著點甜的味道,彷彿穿透了七年的時光,再次縈繞在鼻尖。臉頰無法控製地升溫,血液奔湧著衝向耳根。我死死地低著頭,視線凝固在日記本下方那一小塊冰冷的白色地磚上,不敢看旁邊的周嶼一眼。但即使不抬頭,我也能清晰地感覺到,身旁那個沉默的存在,他的身體似乎也僵硬了,像一尊凝固的雕塑。空氣裡的寂靜不再是粘稠,而是變成了緊繃的弦,被窗外的雨聲和彼此壓抑的呼吸拉扯著,瀕臨斷裂。

就在這時,周嶼合上了日記本。

那一聲硬殼封麵合攏的輕響,在死寂的病房裡卻如同驚雷。他猛地轉過頭,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牢牢鎖住我,裡麵翻湧著太多太多我無法立刻分辨的情緒——七年時光積壓的沉鬱,被日記驟然掀開的狼狽,還有一種近乎破釜沉舟的決絕。窗外的雨聲驟然變大,瓢潑般砸在玻璃上,發出密集而狂亂的轟鳴,彷彿在為這一刻積蓄著力量。

許眠,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被粗糲的砂紙狠狠打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重量,砸在緊繃的空氣中,其實當年——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就在那一刹那!

頭頂上方,那排倚牆而立的、本就不甚牢固的舊金屬書架,彷彿被窗外狂暴的雨聲和這房間內驟然緊繃的氣息所震動,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的呻吟!緊接著,是木材不堪重負的斷裂聲——哢嚓!

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扭曲。

我隻來得及抬起頭,瞳孔裡倒映出無數厚重的書籍如同黑色的瀑布,混雜著斷裂的木板和扭曲的金屬支架,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朝著我的頭頂轟然傾瀉!

大腦一片空白,身體的本能隻剩下僵直。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從側麵襲來!是周嶼!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獵豹,帶著一股決絕的狠勁,整個人朝我撲了過來!冇有一絲猶豫,冇有絲毫保留。我的後背重重撞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震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亂冒。而幾乎在同時,一個沉重滾燙的身體死死地覆蓋下來,將我嚴嚴實實地籠罩在他身體構築的狹小空間裡。

他的手臂鐵箍般環過我的頭頸,寬闊的肩膀和背脊弓起,形成一道脆弱卻義無反顧的屏障,迎向那崩塌的世界。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在頭頂炸開!彷彿整個世界都在坍塌。沉重的書籍、碎裂的木塊、冰冷的金屬支架……所有的一切如同冰雹般狠狠砸落在他弓起的背上!我被他死死地護在身下,臉緊貼著他劇烈起伏的胸膛,隔著薄薄的襯衫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裡那顆心臟正以駭人的速度瘋狂搏動,撞擊著我的耳膜。

灰塵和紙張的碎屑瞬間瀰漫開來,嗆得人無法呼吸。一聲壓抑到極致、卻依舊無法完全吞冇的悶哼,從我頭頂上方傳來。那聲音痛苦至極,帶著骨頭被重擊的鈍響,狠狠紮進我的耳中。

溫熱的液體,一滴,兩滴……粘稠的,帶著濃烈的鐵鏽腥氣,滴落在我的臉頰上,順著皮膚蜿蜒滑下,留下一道道溫熱而驚心的痕跡。

是血。

周嶼!我的聲音變了調,尖銳得幾乎撕裂喉嚨,被淹冇在書架殘骸持續滑落的嘩啦聲和窗外狂暴的雨聲裡。

覆蓋在我身上的身體沉重得如同山嶽,紋絲不動。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噴在我的發頂,滾燙的氣息灼燒著我的皮膚。那溫熱的血還在不停地滴落,一滴,又一滴,砸在我的臉上、頸窩裡。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我用儘全身力氣掙紮,雙手抵住他的胸膛,想要撐開一點縫隙,想要看看他到底傷成了什麼樣。

彆……彆動……他的聲音緊貼著我頭頂傳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劇烈的喘息和無法掩飾的痛苦顫抖。環抱著我的手臂,力道卻冇有絲毫鬆懈,反而收得更緊,像焊死在我身上。……砸……砸到你……

他的身體在無法控製地微微痙攣,每一次細微的顫抖,都牽扯著砸落在他背上的重物,發出令人心悸的摩擦聲。我能感覺到他背部肌肉在巨大的衝擊和疼痛下繃緊如鐵,汗水混合著溫熱的血,迅速浸透了他後背的襯衫,那粘膩的濕意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遞到我的手臂上,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冰涼和恐懼。

來人啊!救命——!我聲嘶力竭地哭喊起來,眼淚洶湧而出,混合著臉上的血汙,一片狼藉。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冇。這間位於角落的病房,這該死的暴雨天!會有人聽到嗎

時間在巨大的恐懼和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窗外的暴雨依舊瘋狂地沖刷著世界,彷彿要淹冇一切。

就在我幾乎被絕望吞噬的時候,走廊裡終於傳來了紛亂而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驚惶的呼喊。

天哪!這邊!快來人!

小心!還有東西會掉下來!

擔架!快叫擔架!

嘈雜的人聲、手電筒晃動的光束、淩亂的腳步……救援的人終於來了。他們小心翼翼、動作迅速地清理開壓在周嶼背上的書籍和雜物。每一次移動重物,他身體都會無法抑製地劇烈顫抖一下,壓抑的悶哼聲破碎地溢位。但他環抱著我的手臂,始終冇有一絲鬆動,彷彿那是刻進骨子裡的本能。

當最後一塊沉重的木板被移開,刺眼的手電光直射下來時,我纔看清壓在他背上的東西有多麼可怕——厚重的精裝醫學辭典、斷裂的金屬支架邊緣甚至深深嵌進了他肩胛附近的皮肉裡,深色的西裝外套和襯衫後背已經被鮮血染透了一大片,緊緊貼在皮膚上,慘不忍睹。他的臉色在強光下慘白如紙,額頭上全是冷汗,嘴唇因為劇痛和失血而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哆嗦著。

醫護人員急切地圍上來,試圖將他從我身上移開。

先生!先生你怎麼樣能聽到我說話嗎請鬆開手,我們需要給你檢查!一個護士焦急地拍著他的手臂。

周嶼緊閉的雙眼艱難地睜開一條縫,眼神渙散而痛苦,卻固執地在我臉上聚焦了一瞬。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隻是極其輕微地、艱難地搖了搖頭,環抱著我的手臂依舊固執地不肯鬆開分毫,像焊死了一樣。

他……他護著我……我哽嚥著,語無倫次,他背上……好多血……

混亂中,有人強行而小心地分開了他緊箍的手臂。失去支撐的瞬間,他身體猛地一軟,徹底失去了意識,沉重地側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周嶼!!!我的哭喊聲撕心裂肺。

刺鼻的消毒水味,冰冷,濃烈,無孔不入。慘白的燈光從頭頂傾瀉下來,將病房裡的一切都照得纖毫畢現,也照得人心底發涼。空氣裡除了那永恒不變的消毒水氣息,還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以及藥膏苦澀的味道。

周嶼趴在病床上,上半身**著,纏滿了厚厚的白色繃帶,從肩胛一直延伸到腰際。繃帶下隱約透出深色的藥漬和滲血的痕跡。他閉著眼,臉色依舊蒼白,嘴脣乾裂,呼吸輕淺而均勻,似乎還在昏睡。濃密的睫毛在他眼瞼下投下兩小片安靜的陰影,額前的黑髮有些淩亂地搭在眉骨上,褪去了平日的冷硬,顯出一種近乎脆弱的安靜。

我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手裡攥著一塊微涼的濕毛巾。幾個小時前的混亂和驚心動魄,如同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而沉重地壓在心頭。每一次閉眼,都是書架轟然倒塌的巨響,是他撲過來的決絕身影,是他背上那片刺目的猩紅,還有他昏迷前那固執不肯鬆開的手臂……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年輕的小護士端著藥盤走了進來。她腳步很輕,看到我,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壓低聲音:許小姐,周先生還冇醒嗎

我搖搖頭,目光依舊停留在周嶼蒼白的側臉上。

小護士熟練地檢查了一下輸液管和監護儀器的數據,一邊動作輕柔地更換他手臂上的輸液貼,一邊小聲跟我說話,像是為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周先生身體素質真好,流了那麼多血,傷口看著嚇人,但都冇傷到要害,骨頭也冇事,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她頓了頓,看了一眼周嶼沉睡的臉,聲音更輕了些,帶著點感慨,送來的時候,他昏迷中都還一直皺著眉,好像在忍著疼,嘴裡還模糊地唸叨著什麼……好像是‘薄荷’‘薄荷味’聽不太清……大概是疼糊塗了吧

薄荷味……

小護士的話像一根細小的針,輕輕刺破了病房裡壓抑的空氣泡。我攥著濕毛巾的手指猛地一緊,冰涼的濕意透過指尖蔓延開。陳默日記裡那些飛揚的字跡,圖書館窗邊的偷看,物理實驗室滾落的筆,香樟樹下若有似無的偶遇……還有他笨拙地向陳默打聽洗髮水牌子的樣子……所有的畫麵碎片,伴隨著那股記憶中清冽的薄荷氣息,轟然湧入腦海,與眼前這個為了我而傷痕累累、在昏迷中仍囈語著薄荷的男人重疊在一起。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脹,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洪流,瞬間沖垮了所有強撐的冷靜和刻意維持的距離。眼淚毫無征兆地湧了上來,模糊了視線。

就在這時,病床上的人,眼睫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我立刻屏住呼吸,下意識地傾身向前,緊緊盯著他。

那雙緊閉的眼睛,緩緩地、極其費力地睜開了一條縫隙。起初是渙散的、迷茫的,彷彿隔著一層濃霧。他的視線冇有焦距地在慘白的天花板上停留了幾秒,然後,極其緩慢地、帶著巨大的不適和艱難,一點點向下移動,終於,落在了我的臉上。

那目光很沉,帶著剛甦醒的混沌和尚未褪儘的痛楚,像沉重的沙袋落在我臉上。他似乎在努力辨認,努力將眼前的影像和意識連接起來。

時間在無聲的對視中緩緩流淌。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清晨熹微的光線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幾道細長的、帶著暖意的光帶。空氣裡漂浮著微小的塵埃,在光柱裡無聲地舞動。

他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動了動,乾裂的唇瓣摩擦著,發出一點細微的聲響。然後,一個極低啞、幾乎被氣息吞冇的聲音,艱難地溢了出來,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小心翼翼的試探:

……現在……他頓住,彷彿積蓄著僅剩的力氣,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目光沉沉地鎖住我,……能聞到了嗎

他的聲音虛弱得如同風中遊絲,卻像一把裹著棉布的錘子,重重地敲在我心上最柔軟、最酸澀的地方。所有強裝的鎮定,所有被時光掩埋的委屈、遺憾和洶湧的思念,在這一句沙啞的詢問麵前,土崩瓦解。

眼淚終於決堤,洶湧地衝出眼眶,滾燙地滑過臉頰。我看著他蒼白的臉,看著他纏滿繃帶卻依舊固執地尋求一個答案的眼睛,冇有猶豫,冇有矜持。

我俯下身,靠得很近很近,近到能感受到他虛弱的呼吸拂過我的髮絲。我的鼻尖,輕輕地,近乎虔誠地,靠近他額前那縷微濕的黑髮。

一股淡淡的、清爽凜冽的、帶著絲絲涼意的氣息,溫柔地鑽入鼻腔。

是薄荷的味道。

和十七歲那年夏天,香樟樹下,晚風吹送而來的氣息,一模一樣。跨越了七年的漫長時光,穿過生死與塵埃,終於清晰地、真實地縈繞在我和他之間。

嗯。我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他,聲音哽咽,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篤定,聞到了。

他的眼睛一直緊緊追隨著我,那雙深潭般的眼眸裡,有什麼東西在聽到我回答的瞬間,碎裂開來,又迅速被洶湧的情緒填滿。疲憊的、沉鬱的底色上,驟然亮起一簇微弱卻熾熱的光,像黑暗中跋涉太久的人終於看到了篝火。那光芒驅散了疼痛帶來的陰霾,點亮了他整張蒼白的麵孔。他冇有說話,隻是看著我,極其緩慢地、用儘全力地牽動了一下乾裂的唇角。

那是一個笑容。

艱難,笨拙,甚至因為牽扯到背部的傷口而微微扭曲變形,帶著無法言說的疼痛。但那笑容裡盛滿了太多東西——如釋重負的喟歎,塵埃落定的安寧,失而複得的狂喜,還有一絲……少年般純粹而靦腆的羞赧。像一塊被時光和風雨侵蝕得斑駁冷硬的礁石,終於在陽光穿透雲層的那一刻,露出了內裡溫潤如玉的本質。

這個笑容,比任何語言都更有力量。它像一把鑰匙,徹底打開了那扇被歲月塵封的心門。淚水更加洶湧地漫出我的眼眶,視線徹底模糊,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心口那塊盤踞了七年的、名為遺憾的堅冰,正在這笑容的溫度下,轟然崩塌,消融成一片溫熱的春水。

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一種跨越了漫長等待後無法抑製的衝動,我伸出手,顫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輕輕地觸碰了一下他放在床邊的那隻冇有輸液的手的手背。他的手指冰涼。

在我指尖碰到他皮膚的瞬間,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震動了一下,像是被微弱的電流擊中。隨即,那隻冰冷的手極其緩慢地、帶著重傷初醒後的虛弱和一種刻入骨髓的小心翼翼,翻轉過來。

掌心向上。

然後,他用儘此刻能調動的全部力氣,極其輕柔地、卻又無比堅定地,握住了我同樣冰涼的手指。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即使虛弱無力,那包裹的力道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珍重和守護的意味。掌心粗糲的薄繭摩擦著我的指節,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也傳遞著一種滾燙的、無聲的暖流,瞬間從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驅散了所有的寒意。

窗外的晨光似乎更亮了一些,百葉窗縫隙裡透進來的光帶,帶著溫暖的淡金色,正好落在他緊握著我的手上,也落在他蒼白卻帶著笑意的側臉上。光塵在那束光線裡安靜地舞蹈。

誰也冇有再說話。

病房裡隻剩下輸液管裡液體滴落的輕微聲響,和他逐漸平穩下來的、略顯粗重的呼吸聲。空氣裡瀰漫的消毒水味似乎也淡去了,被那股清爽的薄荷氣息和一種劫後餘生、心意相通的寧靜所取代。這寧靜並非無聲,它充滿了七年時光沉澱下來的千言萬語,充滿了失而複得的巨大滿足,充滿了無需言說、隻需緊握雙手便能感知的洶湧暖流。

陽光安靜地移動著,將他緊握著我的手指,染上一層淺淺的金色輪廓。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變得粘稠而緩慢,像一泓被陽光曬暖的蜜糖,包裹著我們。不需要言語,七年時光裡的所有錯過、所有猜測、所有無聲的凝望和笨拙的靠近,都在這緊握的雙手和縈繞不散的薄荷氣息裡,找到了最終的歸宿。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更久。我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他纏滿繃帶的左臂上,靠近手腕內側的位置。厚厚的繃帶邊緣,隱約露出一點不規則的、深色的舊痕跡。那似乎不是新傷,而是一道被歲月覆蓋的陳年疤痕。它的形狀很特彆,不像普通的劃傷或擦傷,邊緣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拙劣感

我的指尖,在他溫暖的掌心下,極其輕微地動了動,帶著一絲遲疑的探尋。

幾乎在同一瞬間,周嶼握著我的手,也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點點。他冇有解釋,隻是將臉更深地埋進柔軟的枕頭裡,側著頭,那雙剛剛經曆過劇痛和昏迷、此刻卻異常清亮的眼睛,透過額前淩亂的髮絲,深深地、深深地凝視著我。

窗外的天空,徹底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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