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臣 初吻
初吻
空中雄鷹飛過,迅速消失在雲層中。
冷月當空,空氣中煙花的硝石味還尚未散去,地上放煙花的人卻沒了蹤影,寒風捲起散落的細小碎片,在青石板上劃拉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聽到周硯之方纔說了什麼,解相思眼底滑過一絲震驚。
影。
傳說中最神秘的殺手組織,這裡麵的人無名無姓,常年黑袍加身,黑紗覆麵,每個人都隻有一個代號,那便是——影。
影可以是一個人,也可以是多個人,同樣,也可以是這整個組織。
隻要給了足夠的錢,他們上可殺皇親貴族,文武百官,下可殺貧民百姓,走夫販卒,幾乎從無失手。
隨著周硯之話音落下,幾道暗影從暗夜中緩緩踏出。
解相思扭頭掃視一眼數了數,一,二,三。
一共是有三位“影”。
一人持蕭,可那玉色洞簫的末端卻突兀的出現一段雪色劍刃;一人五指把玩著一柄短刀,削鐵如泥的利器在他手裡快速旋轉,卻又未曾傷他分毫;最後一人左手拿著一柄劍,右手卻空落落的,顯然,方纔插進石板的長劍便是他的另一把劍了。
蕭,刀,劍。
看來這幕後之人還真是下了血本,竟然將三大影全部集齊了。
解相思苦笑。
她自認她是沒這個魅力讓人為她花這麼多銀子,所以,這三大影必然是衝周硯之來的了。
顯然,周硯之也是這樣認為的。
自己入朝為官多年,經手的案子數不勝數,得罪的人怕是能從京城排到江南,從前也不是遇到過刺殺報複,恐怕此次又是哪個想要治他於死地的人雇來殺他的。
這麼想,周硯之心底泛上一陣愧疚。
微微垂頭朝解相思快速道:“這些人應該是來殺我的,一會我拖住他們,你往府裡跑,若是遇上巡查隊伍,就讓他們來這邊幫我。”
心裡湧上一股詭異的感動,解相思急忙點頭,語氣很是真誠,“好的表哥,你放心,我會儘快趕回來救你的。”
周硯之笑笑沒有說話,希望她來的時候自己還能喘氣。
劍影走到那柄插進地的長劍旁,單手將劍拔出,緊隨其後的蕭影和刀影踱步到他身旁站定。
刀影瀟灑的轉了轉那柄精緻的短刀,黑色帷帽被風掀起,露出一截冷白的下顎,他微微擡頭,嗓音是出乎意料的少年氣,“你們是在商量怎麼拖住我們嗎?不好意思哦,今晚,你們兩個都得死。”
解相思:“……啊?”
我也要死嗎?
似乎看出解相思的驚訝,他笑了笑,露出兩顆虎牙,“解姑娘,有人花錢買你的命,我等也是迫不得已啊。”
話是這麼說,語氣帶著幾分惡劣的戲謔,哪有什麼迫不得已,解相思看他分明是樂在其中。
不過,最讓她驚訝的是竟然有人花錢買解相思的命。
這倒是兩人都沒想到的。
解相思一個規矩的不能再規矩的姑孃家,怎麼會有人買的她命呢?
擡眸對上週硯之複雜的眼神,解相思小聲道:“表哥,我還走嗎?”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解相思總感覺周硯之有些破碎,隻見他微微歎氣,像是認命般吐出一句:“不走。”
既然解相思也是他們要殺的物件,那跑與不跑倒是沒多大區彆,與其讓她脫離自己的視線範圍內,還不如待在他身旁,興許還安全些。
周硯之緊了緊攬在解相思腰上的手,朝下麵的三人冷聲道:“金吾衛巡視隊伍很快便會來這條街,你們真的有把握在他們來之前取了我們的性命嗎?”
一把長劍破空而來,劍影身姿如風般點著飛在半空劍身,朝立在房簷上的二人迎麵刺去,冷冷回道:“少說話,多做事,就能。”
囉嗦半天,不就是變相的在拖延時間嗎?
旁邊那兩個是蠢的,可他不是。
長劍將來,周硯之順勢摟著解相思往旁一躲,在劍刃再次襲來前踢出一腳,將三人的距離拉開。
“兩個蠢貨,還不過來幫忙!”劍影撲了個空,轉而將聞訊趕來的刀蕭二影甩了出去。
兩道暗影在空中劃出兩道漂亮的弧線。
蕭影性子急,手中稍微用力,那管洞簫便瞬間在空中裂成幾節,細細的秘銀連線著玉塊,發出簌簌聲響,蕭影握著鞭子一甩,帶著尖刃的一端擦過周硯之的衣袖劃過。
“哎呀,你太心急了。”刀影重重踏上蕭影的頭,手中寒光一閃,刀刃“噗嗤”一聲刺進周硯之的手臂,“要這樣才行啊!”
可不料下一秒,解相思卻從袖中抖出一枚袖箭,揚手一把插進少年的小臂,隨後周硯之配合著一腳踹出,將人重新踹回地麵。
解相思一邊靠在周硯之胸前,一邊朝地上憤憤不平的少年眨了眨眼,輕笑道:“你也不怎麼樣。”
周硯之抽出少年留在他手臂上的短刀,帶出點點血花,應是痛極,可他卻朝少年揚了揚手裡的刀,勾唇一笑,“謝謝了。”
有了武器,他們就可以反擊了。
……
寒風呼嘯,五個身影在街上快速移動。
準確的來說,是後麵三個人正在追前麵兩個人。
再次被前麵甩過來的辣椒麵撲了一臉,刀影率先忍不了了,扭頭朝身旁的另外兩人叫道:“你們兩個先把那個姑娘扯下來啊!”
劍影擰眉,“說的容易,你去。”
一邊也是納悶,誰家姑娘大年夜上街遊玩帶這麼多東西啊?!
袖箭就算了,居然還有辣椒麵,洋蔥粉,癢癢粉……甚至還有毒藥!
她是要乾嘛,在街上表演除夕夜烤肉毒死平民嗎?!
“我的刀沒了,我不去,阿蕭去。”刀影果斷搖頭,他現在身上癢死了,誰能想到那枚袖箭上竟然抹了藥啊!現在每跑一步渾身就像是爬了一萬字螞蟻一樣!
“我也不去。”
蕭影也是拒絕,這兩人剛才說他蠢,他纔不要給他們做嫁衣。他殺人隻是一個興趣罷了,他和那兩人又沒什麼仇,乾嘛把自己折騰的死去活來隻為取他們性命呢?
看著兩個不靠譜的人,劍影暗聲啐道:“沒用的東西,你們不去我去。”
一把躲過蕭影的九節鞭,劍影猛然提氣,挺身上前一甩鞭子試圖纏住解相思將她扯下來。
刀尖直逼解相思脖頸,卻不料周硯之卻突然轉身與她掉了個位,鞭子便順勢纏在他身上,鋒利的刀尖劃開周硯之的鎖骨,在周硯之頸側留下一道血痕。
解相思猛然擡眸驚道:“表哥!”
感受到脖子上火辣辣的痛,加之帶著解相思跑了許久,周硯之有些體力不支,忍不住低聲喘息,卻還是拍了拍解相思的背安慰道:“我沒事。”
看著身後虎視眈眈的三人,周硯之低聲道:“你的那些毒粉還有多少?”
解相思小聲道:“還有最後一包煙霧彈。”
周硯之心一沉。
早在三大影現身時他便讓吳鉤郎去找蘇豊,按理來說蘇豊看到吳鉤郎後便能趕過來,可為何遲遲不到?
蘇豊不可能見死不救,除非,是這三大影的背後之人將他拖住,又或是吳鉤郎被人打了下來。
總之,這幕後之人要麼權勢大,蘇豊不得不從,要麼就是對他很熟悉,不僅知道他養鷹,還知道他喜歡以吳鉤郎傳信。
看了看周圍,已是在陵安河河道兩旁,周圍擺滿了尚未撤去的攤子。
河麵月光揮灑,似乎能穿透冰層穿透到河床底。
看著慢慢逼近的三人,周硯之湊在解相思耳旁低聲道:“你會水嗎?”
解相思點點頭,又搖頭,“會一點,不是很會。”
周硯之輕笑,“那也可以了。”
隨後,周硯之轉身徑直對上迎麵而來的三大影,一手扯住蕭影的鞭子,一手持刀跳開劍影其中一柄長劍,仰身避開刀影一掌。
腳尖點地,周硯之擡腳將刀影踹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另外兩人拉到一起,不顧掌心被刀片劃得生疼,衝解相思揚聲道:“放!”
聞言,解相思默契地飛快擲出一枚小圓球。
頃刻間,一陣濃密的霧氣升起,將幾人的身影完全籠罩。
“撲通!”
一陣劇烈的敲擊聲後,河麵濺起大量水花。
濃煙散去,三大影看著陵安河中間的大洞陷入沉默。
半晌,刀影開口,“要追嗎?”
蕭影將自己的鞭子重新組裝成一管洞簫,聞言擡蕭指著浮著碎冰的河麵嗤笑道:“你瘋啦?組織裡的水牢沒待夠,想給自己上難度啊?”
“算了,這麼冷的天,他們兩個活下來的幾率不大。”劍影擡手擦了擦劍身上的血,淡淡道:“況且,那小子還受了我一劍。”
“要是他還能活下來,算他命硬。”
……
昏暗的河水裡,解相思拖著有些昏迷的周硯之使勁遊著,感受到周硯之的身形越來越重,不禁有些心急,擡手向上撐了撐,解相思心下一涼。
上麵都是冰層,破不開。
可週硯之明顯已然快陷入昏迷,加之她的體力也快耗儘,拖著他的前進的速度越來越慢,若是還不能換氣,再這樣下去,他們兩個遲早會淹死在水裡。
忽然,周硯之動了動,掙脫瞭解相思的箍在他腰上的手,衝她眨了眨眼,唇角微勾,隨後自己緩緩沉入河床底。
解相思心跳當即漏了一拍,伸出手就要去抓,不料卻撲了個空,眼睜睜的看著周硯之離她越來越遠。
“咚咚——”
突然,頭頂冰層上傳來兩聲敲擊聲。
儘管在水下聽的不是很真切,解相思卻還是感受到了頭頂冰層發出的震顫,心裡頓時泛起一陣激動。
有人!太好了!
擡手撫去,冰層的震顫越發明顯,解相思急忙貼著冰麵遊走,一點點的離聲源越來越近。
“欻欻——”
直到掌心撫上一處震顫得格外劇烈的地方,解相思試探著敲了敲。
冰層上的震顫一停,隨後又立刻開始加速震動,敲擊冰層的聲音裡夾雜著幾聲獵鷹的啼鳴。
是吳鉤郎!
解相思大喜過望,隨後也默契的衝那塊地方快速捶打。
在一人一鷹的配合下,冰層很快裂開幾條縫隙,見狀,一人一鷹更是格外努力。
終於,在解相思胸腔內最後一絲空氣用完時,冰層終於被她們破開,她近乎急切的衝出水麵長呼一口氣,劇烈喘息,感激地摸了摸吳鉤郎的頭。
“好鷹。”
誇讚完吳鉤郎,解相思隨後又深吸一口氣,馬不停蹄的潛入水裡。
周硯之可還在水裡泡著呢,千萬彆死啊!
快速潛到河床底,由於河底太過昏暗,解相思隻能模模糊糊地看個大概,見前方有個暗影,她快速遊上前,伸手摸在人身上,確認了這就是周硯之,解相思眼裡煥發出驚人的亮光。
伸手輕輕拍了兩下他的臉。
感受到有人,周硯之眼皮緩緩睜開一條縫,隨後,在周硯之迷茫的目光中,解相思兩手抓著周硯之的肩膀,頭下壓。
兩唇相貼。
此刻,他們呼吸同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