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為何先降 郎選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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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凱旋入京之日,萬民夾道,宮城鐘鼓三十六響,震徹雲霄。
武元姝從輦中下馬,一身玄黑繡金常朝服,鬢邊插玄玉鳳釵,眼神冷靜,威儀天成。
她跨上丹墀,衣袂飛揚,彷彿整座含元殿都是為她而生。
顧長陵立於武將班首,盔甲寒光如霜,長槍垂地,背脊筆直。
風從殿門吹入,捲起殿上焚香,也捲起他心底深埋的某種躁動。
鼓聲止,百官齊伏,高呼三聲:“——陛下萬歲!”禮畢,三省六部列班,禮部尚書出班叩首:“啟奏陛下,潼川告捷,四方安泰,萬民同慶。
”
他抬起頭,神色鄭重,“然有一事,滿朝上下寢食難安,不敢不言。
”武元姝抬眸,眼尾冷地掃過他:“說。
”殿中空氣瞬間緊繃。
禮部尚書深吸一口氣,舉起奏冊:“自太祖開國以來,皇室延續,賴後宮郎君之助。
今陛下登基三載,後宮空虛,皇嗣未立,天下人心惶惶。
臣等憂社稷國本,懇請陛下——”他叩首到底:“——早開郎選,以擇天下俊彥入宮,充實後宮,以固大周江山萬年!”殿中百官齊齊伏地:“臣等——請陛下開郎選!”聲音震得金磚都顫了一顫。
顧長陵心口像被什麼重重砸了一下。
“後宮。
”“郎選。
”“俊彥。
”這些本該離他極遠的詞彙,卻在此刻——如刀刃般劃過他耳畔。
他指節收緊,儘力讓呼吸不至於失控。
武元姝靜靜坐著,鳳冠未戴,玉帶加身,她的背影冷豔到像一柄垂在寶座上的劍。
良久,她開口:“朕問你們——”她語調平穩,甚至稱不上憤怒,卻讓百官背脊發涼。
“潼川城下,朕親冒矢石,斷糧三十六日。
你們當時,可有人上書讓朕回京避戰?”百官噤聲。
武元姝繼續:“敵軍圍城,退一步即萬裡潰敗。
你等又可有人請朕居深宮、遠戰火,以保皇室血脈?”仍無一人敢答。
她緩緩起身,大殿燈火在她身後晃動,彷彿這位年輕帝王腳下連陰影都帶鋒芒。
“朕獨坐潼川門頭,敵矢如雨,你們卻於京中整日思謀朕的後宮?”左相沉聲:“陛下所為,乃萬古聖主之姿!然皇嗣乃國之重——”“皇嗣?”武元姝截斷他,眉眼冷若冰鋒,“皇嗣是朕的事,不是爾等的。
”語落,大殿落針可聞。
“天下,隻需一個能鎮四境的皇帝,不需後宮三千郎君。
”禮部尚書抬頭,心急如焚:“陛下千金之子,萬一有失——”“朕若死於城下,”武元姝抬眸,淡淡道,“即便後宮有萬人,也救不了大周。
”那一刻,她聲音不高,卻像雷霆落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含元殿中,百官集體屏住呼吸。
這一刻,他們忽然明白:這個十九歲的帝王,不靠後宮,不靠郎君,不靠皇嗣——她靠她自己。
武元姝緩緩抬手,收回袖中:“郎選之事,從今往後,毋須再提。
”“陛下——!”“退朝。
”她一聲令下,含元殿無人敢再開口。
百官如潮水般退去,跪行著退出殿門。
顧長陵仍立在原位,盔甲在冷光中微微顫。
她的每一句,都像擊在他的骨頭裡。
她拒絕後宮、拒絕郎選、拒絕天下所有俊彥——卻什麼都冇說他。
顧長陵的胸腔裡升起說不清的情緒:冷、痛、震、暗喜、卻又酸澀。
就在百官走儘之時,武元姝忽然開口:“顧卿。
”他整個人一震:“臣在。
”武元姝冇看他,隻抬手:“入夜到紫宸殿來。
”就這幾個字,卻像是一個看不見的繩索,從含元殿的儘頭丟出,纏住顧長陵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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