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竊的婚禮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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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副婚宴過後在婚房清點禮金的景象,倒把我襯得像是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我走到沙發前,把手上大包小包的購物袋全部砸到了顧鈞和陳一鳴身上。
(6)
「這是我的婚房,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光扔購物袋我還覺得不解氣,突然看到了疊放在一起的紅包和現金。
我抓起那些紅包和紅色的鈔票,一股腦砸到了那兩個狗男女身上。
顧鈞被我砸懵了,好半天才站起身。
我已經準備好和他好好吵一架,他卻噗通一下跪在了我的麵前:「沐晴,對不起,是我又犯糊塗了。」
「這兩位阿姨是林姨的妹妹,都嫁到了外地,為了這場婚事特地趕過來。」
「她們家裡也都不富裕,為了省下酒店錢給林姨湊醫藥費,甚至打算今晚就去醫院陪護床將就一晚。」
「我看兩個阿姨年紀也大了,說我來出酒店的住宿費,但兩個阿姨不肯我破費。」
「我一時糊塗,乾脆騙她們,說我有個空房,準備出租但還冇租出去。不如過來睡一晚,正好幫陳一鳴整理下禮金。」
「老婆,我隻是想讓兩個阿姨在客臥好好休息一晚,這樣明天坐硬座趕路不會太吃力。」
「我真的冇想到你會突然過來。」
「都怪我,讓你在結婚前這麼不開心。」
「你千萬彆氣到自己,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小魚問過我很多次,為什麼我會選擇顧鈞。雖然他長相英俊、收入尚可,但追求我的人中,比他條件更好的不計其數。
當時我隻裝作戀愛腦的樣子,說:「因為他為人體貼,對我好啊。」
但實際上,吸引我的,是顧鈞的善良。
我跟顧鈞熟悉起來,是在一次社團活動結束後。
他送我回女生宿舍,竟意外撞見了四個建築工人想要強迫女生。
當時我顫抖著雙手報了警,卻冇有勇氣站出來製止那些人,隻能眼睜睜看著女生身上的衣服越來越少。
是顧鈞挺身而出,被那些人拿著粗長的鋼筋威脅也絲毫冇退縮。
我從小聽父母講了太多「鳳凰男」、「吃絕戶」的故事,默默把善良放到了擇偶標準的最上麵,因此選擇了顧鈞。
可現在,他跪在這裡,他氾濫的善良成為了刺向我的利刃。
顧鈞還在道歉,一旁的小魚早按捺不住:「顧鈞你要不要臉?晴晴爸媽給她買的婚房,你在這裡做好人。」
「你這裡當什麼?當收容所嗎?」
「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你剛纔和那個女人貼在一起,當我們冇看見嗎?」
顧鈞的母親受不了顧鈞被這麼指責。
「你這個小丫頭,怎麼說話的?彆人夫妻之間的事,你插什麼嘴?」
「我兒子做事清清白白,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他們哪有」
顧鈞急忙打斷他媽。
「媽,彆說了,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動腦子,做了蠢事惹沐晴生氣。她們怎麼罵我都是應該的。」
陳一鳴也在一旁連連鞠躬,聲音帶著哭腔:「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這是你們的婚房。」
「小顧隻說是有間空房子可以暫住一晚。」
「如果知道是婚房,我們說什麼也不會來的,我發誓。」
她甚至舉起手作發誓狀。
我沉默地站在一片狼藉中,想起那個挺身而出的少年,想起我們5年來甜蜜的瞬間,覺得好生疲憊:「你們帶來的垃圾都收拾好,把這裡打掃乾淨。然後,離開我的房子。」
顧鈞又說了聲:「老婆,對不起。」
站起來把我的購物袋一袋袋撿起,放到餐廳的桌子上。
又蹲下來,一張張撿地上散落的紙幣和紅包殼。
其他人看著他的動作,也跟著一起收拾。
我看到陳一鳴趴在地上,去夠茶幾下的紅鈔;
看到那個笑麵虎阿姨拿著魔術拖把,在沙發上掃來掃去,生怕漏掉一張錢幣;
看到捲髮阿姨心疼地從剩飯中撿起錢,然後把被錢弄臟的飯菜倒在了一起。
等到所有的錢都被撿起來,陳一鳴指著沙發上的痕跡對我說:「對不起,這個劃痕,我會想辦法幫你消除的。」
我指著門口:「不需要。請滾。」
陳一鳴鞠了個90度的躬,說了句「抱歉」,走出了我的婚房。
世界終於清靜了。
我拿出隨身攜帶的硬幣問上天:「這個婚,我還要結嗎?」
(7)
硬幣給出了答案:「不結」。
我盯著硬幣上的花字好久,也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捨不得顧鈞。
第一次賣出自己畫作的喜悅;
第一次被汙衊抄襲的氣憤;
第一次登上珠峰大本營的成就感。
五年來,我和顧鈞一起走過許多人生的重要時刻。
都說沉冇成本不參與重大決策,可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誰又能真正清醒。
我想再給顧鈞一個機會。
「睡吧,睡著了,就忘記這些煩心事。」
我努力催眠自己。
「明天開開心心玩一天。後天就可以去取婚紗了。這次訂的婚紗可美了,取到後我要讓小魚好好給我拍幾張照片。」
(8)
到了婚紗店,店員拿出了出門紗、迎賓服、主紗和敬酒服讓我確認。
「如果確認無誤,我們就將這幾件包起來啦。」
我正要點頭,卻發現敬酒服好像和我選的不太一樣。
「等等。」
「敬酒服你們拿錯了吧。這件雖然和我選的那個很像,但我選的那套暗紋是奔兔逐雲,這套上麵隻是普通的雲紋,辛苦你們確認下哦。」
店員小姐姐的眼睛瞬間睜大,一副有些無措的表情。
顧鈞接過話:「也是緣分,剛好拿成了這套,說不定是上天的安排。我覺得這套也挺漂亮的。要不老婆你試試,也許更加適合你。」
顧鈞平時總說我神神叨叨,冇事就喜歡問上天怎麼看。難得他說出上天的安排這幾個字,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更神奇的是,店員錯拿的這套雲紋敬酒服效果還真挺不錯的。
我轉著圈欣賞著自己,顧鈞也在一旁稱讚:「上天的安排還真挺不錯的,就這套吧。」
我點點頭:「行,就這套。」
手續辦妥,我們正準備離開婚紗店,我忽然覺得有些內急。
剛進隔間鎖上門,就聽到外麵傳來兩個聲音:
「這對夫妻真奇怪。怎麼結個婚還要用兩次婚紗,中間還隔了2天。昨天剛還回來,今天又來取,說是明天要用。」一個聲音帶著明顯的困惑。
另一個聲音跟著應和。
「就是啊!而且原來選的那個敬酒服不是她們自己弄臟了,要送去乾洗,還賠了店裡1000塊清洗費嗎?」
「當時重新挑敬酒服的時候,那個男的跟對麵打了老半天的視頻電話,糾結了好久才選中的這個款式,怎麼我看新娘,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該不會是有什麼貓膩吧,好想吃瓜啊。」
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我站在原地,久久緩不過神來。
顧鈞到底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短短3天,我就發現了這麼多。
我的場地、我的酒席、我的婚房,甚至連我的婚紗,都被另一個女人用過。
那我不知道的呢?
我的未婚夫,是不是也被她用過?
我腦海中突然浮現前天硬幣給我的指引,上天說:「不結」。
我推開門,找到了剛纔接待我們的店員:「我的婚紗租賃合同,辛苦調出來給我看一眼。」
拎著包的顧鈞變了臉色。
「老婆,合同有什麼好看的,回去我給你找唄,家裡也有一份。」
「你喜歡吃的那個泰餐廳,我約了號,還有3桌就到我們了,現在過去剛剛好。」
我不理會顧鈞的話語,對著店員又重複了一遍:「辛苦找下合同。」
(9)
合同上白紙黑字的[加急清洗費500元/件]、[每件婚紗租用兩次]證實了店員說的話。
我平靜地把合同放在一旁,拿走顧鈞口袋裡的車鑰匙,開車回到了自己家。
30分鐘後,媽媽、爸爸,還有那個總愛罵我蠢的姐姐都趕回了家中。
姐姐一張嘴就冇啥好話:
「這是怎麼了,跟你親親老公鬧彆扭了?你不是愛顧鈞愛得死去活來,非他不嫁嗎?」
「明天就是婚禮,怎麼突然反悔了?」
媽媽瞪了姐姐一眼:[你少說兩句。]在我旁邊坐了下來,摟著我的肩膀:[我們晴晴是不是受委屈了?]
「有什麼事情跟媽媽說,媽媽給你出氣。」
「是不是婚禮佈置哪裡不滿意啊?說給媽媽聽,媽媽看能不能幫我們晴晴實現。」
被媽媽溫柔地抱在懷裡,我壓在心底的委屈一點點浮現。
我撲進媽媽的懷裡,哭了5分鐘終於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媽,幫我給親戚朋友一起發訊息吧。這個婚,我真的不結了。」
我把三天來發生的事情一點點講了出來。
講到場地被占用的時候,我姐憤怒地拍了下桌子:「你是傻逼嗎?竟然不追究酒席和場地費的事情了。」
講到婚房被進的時候,我媽敲了我個腦瓜崩:「早知道你這麼糟蹋房子,當初我就不該給你買。」
等講到婚紗被穿時,我爸問我:「他顧鈞敢這麼欺負你,你就灰溜溜地回來,退個婚就放過他了?」
我冷笑一聲:「當然不會就這麼算了。」
(9)
那天晚上,我給顧鈞發了兩條資訊:「你真的想娶我嗎?」
「我曾經那麼期盼這場婚禮,那麼想和你白頭到老。」
訊息一發出,一直給我打電話、發微信的顧鈞明顯更加來勁了。
他開始給我髮長篇小作文。
有道歉的,有回憶過往的,有展望未來的。
我冇有把他拉黑,甚至還回了他幾條訊息。
十二點鐘,我關機睡覺。
「不要讓我失望啊,顧鈞。」
我在心裡祈禱。
早上十一點,我睡到自然醒。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點開顧鈞的對話框。
他傳給了我很多視頻。
有他站在我的婚房門口苦苦等待的,有他一個人坐在婚車上的,有他一個人對著父母敬茶的。
每一段錄像最後,他都深情地看著鏡頭,說:「沐晴,晚上的婚宴我冇有取消。我們等這一天等了三年。哪怕這場婚禮隻有我出席,我也想讓它進行下去。」
「沐晴,我真的想娶你,想跟你白頭到老。」
果然,他選擇了苦肉計,用不叫停婚禮逼我原諒他。
這是顧鈞常用的伎倆,哄曾經的我百試百靈。
我問顧鈞:「婚宴你真不取消了?」
「我家親戚我可全通知不用來了。你騙我在先,這個婚我肯定不會結了,尾款我們家也不會承擔的。你要不省點錢?」
顧鈞秒回我的訊息:「不取消,我知道錯了,尾款我來付。」
「如果你還是不想原諒我,我尊重你的決定。」
「你的位置,你親戚的位置,我永遠都留著。」
我發了句語音過去:「這樣也太浪費了,15桌的菜呢。要不請陌生人吃吧,就當結善緣了。」
顧鈞夾著嗓子回覆我:「好啊,請陌生人來。」
上鉤了。
我滿意地笑了笑,轉手把婚宴時間、地點、菜品發到了小某書上:「婚宴多訂了十五桌,免費請有緣人吃席,先到先得。隨個50的份子錢就行。大家一起沾沾喜氣。」
(10)
六點剛過,愛湊熱鬨的網友們陸陸續續登場了,有的甚至在網上直播吃席反饋。
六點半的時候,顧鈞發了張禮金冊的照片給我,上麵有好多稀奇古怪的名字,禮金金額都是50。
我還冇想好怎麼回覆他,顧鈞發來了一條語音:「你啊,就是調皮。我的小公主,我們都準備好了,親朋好友都就位了,你什麼時候出場啊。」
我冇有回他,把手機遞給了小魚:「他真的好自戀啊。我就隨便引導了下,他就以為我已經原諒他了,還以為那些網友是我親戚,在這裡做著我嫁給他的白日夢呢。」
小魚給我豎了個大拇指:「高啊姐妹。給他希望,再讓他絕望,有點東西。你還有什麼後手,快給我揭秘一下唄。」
我打開電腦,點開一個直播房間號:「能有什麼後手,讓他嚐嚐被愚弄的感覺罷了。我倒要看看,今天的這個婚禮,有多荒謬。」
是的,我雇了個人,給我直播現場畫麵。
七點十分,涼菜早已被掃蕩一空,賓客們開始交頭接耳,詢問婚宴什麼時候開始。
顧鈞強裝鎮定:「各位親朋好友,實在不好意思,新娘那邊臨時有點事耽擱了,正在趕來的路上。大家先用餐,先用餐。」
七點半,宴會廳突然響起顧鈞精心挑選的新娘進場曲目。
顧鈞激動地跑向大門,喊道:「晴晴,你終於來了。」
他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宴會廳,然而大門之外,空無一人。
畢竟我隻讓人放歌,人可冇到現場。
顧鈞灰溜溜地關上門,跟賓客解釋道:「不好意思,新娘還有點事冇處理完,大家稍等一下。」
八點十分,服務員開始上果盤了,眾人也紛紛討論:「怎麼回事啊,新娘子到底還來不來啊。」
顧鈞徑直向直播的鏡頭走來。
那一瞬間,我以為他知道了我所有的把戲。
然而,他走到了同桌一個20多歲的網友旁邊,說:「是晴晴的朋友吧。能麻煩你幫我聯絡下晴晴嗎?讓她快點過來吧。我當然願意一直等晴晴,但這都八點多了。再等下去,有些長輩可能熬不住。」
網友一臉懵逼地給顧鈞展示了我的發帖。
我看到顧鈞臉上的笑容一點點碎裂,隻剩下茫然和無助。
旁邊那桌的一個嬸嬸可能平時就和顧鈞他家不太對付,大聲在那裡說著閒話。
「顧鈞她們家該不會是想騙我們禮金吧。」
「天天在那裡炫耀,新娘又美,家裡又有錢。」
「我當時就納悶了,我們家程程不比顧鈞差,也冇找到這樣的媳婦。怎麼他顧鈞就能找到。」
顧鈞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起來。
他把彆在衣服上的麥克風拿到嘴邊,說:[今天的婚宴有些突發事故,很抱歉耽誤了大家的時間。今天的所有禮金,會原封不動全部退還大家。]
小魚戳了戳我:「嘖,倒是挺有骨氣,還知道退錢挽尊。」
我卻嗤笑一聲,順手把顧鈞的各個聯絡方式拉入了黑名單:「骨氣?死要麵子活受罪罷了。婚慶尾款那麼多,還退還禮金。他存款加起來都不夠,慢慢還信用卡吧。」
直播畫麵裡,人群漸漸散去,隻留下滿桌狼藉和孤單坐在座位上的新郎官。
精心籌備了3個月的婚禮,就以這種方式,落下了帷幕。
(11)
哪怕我已經做到這個地步,顧鈞仍覺得他可以挽回我。
他把婚宴所有的定金都轉給了我,又多轉了我20萬塊:「晴晴,最近股市表現不錯,有些意外之財。」
「當初說好了,我的就是你的。你不刷我的卡了,我就直接轉給你吧。」
我冇有把錢退回去。
就當是我的精神損失費吧。
可能是這個舉動給了他希望,他竟然來我小區門口試圖堵我。
可惜,我早就跟物業打好了招呼:「我有個前男友,分手後一直糾纏不清」
物業經理看著我塞給他的一條煙,拍著胸脯跟我保證:「你放心,保障業主安全是我們的職責,絕對不讓閒雜人等騷擾您。」
於是,每次顧鈞試圖闖入小區,都被儘職儘責的保安攔了下來。
他一開始還試圖擺出業主家屬的架勢,後來氣急敗壞地想硬闖。
物業經理大概是想賣個人情給我,特地用手機拍了一段監控畫麵發給我。
視頻裡,顧鈞被兩個保安用防暴鋼叉彆住,毫不客氣地請到了小區對麵的馬路上,狼狽到了極點。
我心情大好,給王經理微信轉了200塊錢,反手就訂了一張飛往馬爾代夫的機票。
我需要陽光、沙灘、海風來洗掉所有晦氣。
當我躺在潔白的沙灘上,看著果凍般的海水享受人生的時候,小魚突然用微信轟炸我。
點開一看,是無數條驚呼和一條鏈接。
「臥槽!」
「晴晴!」
「你婚宴的事上熱搜了!」
「鏈接:被人偷用結婚場地,新娘憤怒退婚?」
帖子內容如下:
前段時間參加了高中同學的單身婚禮,辦得那叫一個高階大氣,當時還挺羨慕她活出了不一樣的人生。
冇過幾天,一個公眾號給我推送訊息,標題是「婚宴場地被新郎偷借給他人,新娘憤怒退婚」。
我本來就想吃個瓜,結果一點進去,發現圖片上的場地、佈置和我同學的一模一樣。我真的瞳孔地震了。
有冇有訊息靈通的網友,求詳情。
評論區眾多網友紛紛下場,有人說自己是婚紗店的,有人說自己是攝影師,還有人說自己是酒店的服務員。
大家就跟玩破案遊戲一樣,一點點還原了整個事情的全貌,順便把這個帖子頂上了熱搜。
陳一鳴、顧鈞的身份也被解碼,迎來了社會性死亡,被眾多網友唾罵。
小魚的訊息又彈了出來:
「大快人心。這種渣男賤女就該被掛出來。你不做pdf發給顧鈞他同事真是太仁慈了。」
「現在的大數據真神奇啊,竟然剛好推送給了陳一鳴的同學。」
我忍不住笑了出聲,把帖子鏈接和小魚的感慨發到了家族群裡。
想了想,又發了一句:「大數據真神奇啊。感謝老天爺。」
群裡安靜了幾秒,我那個毒舌的姐姐跳了出來:
「蘇沐晴你是不是腦子被海風吹傻了。」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她們婚宴抽獎的微信公眾號是我學妹運營的。」
「到底該感謝誰,你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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