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盞清茗待舊人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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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艙體的門軸無聲劃開,滾輪在軌道上極靜謐地輕響。
老舊寒酸的輪椅不知何時被換成德產的高精貨,細小的輪軸聯動著整體運轉,乍一眼看上去就帶來一股凜然的鋒銳。
陳玄羿懶懶斜在上邊,支著一邊手托起側頰,難見的血色在他臉上洇開,無端顯得嘲弄。
“怎麼,後悔了?”
我正坐在窗沿下就著海潮聲忍耐胃裡翻湧的回酸,被動靜驚擾纔回頭瞥他一眼,一貫的嘴上不饒人。
“陳大少纔是,剛離港就不想演了吧。”
從陳家離開時還挽著陳夫人的手,演出母子分離的落魄與難捨,差點讓我以為認錯了人。
陳玄羿挑眉,琥珀眼裡焗著蜜蠟色的笑:“又不是我逼著你跟我走,朝我發什麼火?”
“哪敢。”我自發回嘴,落在身前的目光卻映不出他的倒影。
他冷笑著,推起輪椅進了我的房間,指腹在扶手上缺乏耐心地叩了叩。
“搞清楚,你自己挑的小畜生,又千方百計幫他對付我。小月亮,我說你一句忘恩負義不過分吧?”
我幾乎開始厭惡他。
壓了壓脾氣,還是耐著性子回話:“我送上門來給陳少消遣,怎麼樣不都是您說了算?”
腰上攀起一隻手臂輕緩地摩挲,我僵著身體冇動,被他一把攬進懷裡。
陳玄羿垂下眼,眼瞼上的光斑透出青色的血管紋理,語氣顯得輕慢:“我要對付陳霽軒呢,你也由著我?”
我以沉默作答,換不來他善罷甘休,僵持了幾秒後,我正要出聲,卻見一個蒙著口罩的人推進一輛簡易的操作檯。
不大好的預感升上心頭,我僵著下頜,口舌乾涸:“……什麼意思?”
耳側的笑音惡劣過頭,好像終究撕下了那層偽作的皮囊,悠悠掐著我的頰肉在指間把玩。
“會有點痛,不過忍一忍就過去了。”
我猛然抬頭,對視上惡意的針尖,一瞬間汗毛倒豎:“你要給我刺青?”
那隻溫熱的手蹭上了肩胛,沿著兩片嶙峋的骨骼邊緣輕柔地蹭。
陳玄羿俯首在我耳垂上貼了貼,神色自然:“既然是我的東西,打個標記也是應該的。”
“我可不想哪天回家看到自己老婆跟彆人搞在一起,你乖一點,很快就弄完了。”
我應當反抗的。
許多人不知道的是,陳玄羿的母親陳夫人當年原本就是uk華裔幫派首領收養的同胞遺孤。
當年,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將她嫁給了現在的陳董,兩個年輕人卻並不是情願的。因此,纔會有陳霽軒的存在。
陳玄羿出生在父母並不相熟的家庭,順理成章長成這副不近人情的模樣。但這於他無關緊要。
陳家唯一的繼承人,出生開始就是天之驕子,這就夠了。
如果不是那場車禍奪去了他像個正常人一樣行走的能力。
如果不是私生子趁他昏迷期間回到本家,大肆嗜咬起屬於他的一切。
我是陳霽軒的幫凶,他理應恨我,唯獨不該以這種方式。
我像條瀕死的魚一樣在岸上彈動,很快就在麻醉下失去氣力,隻剩下高熱下的一眼,看到腿根處被行鍼的痕跡。
那是個詭異的圖形,像是他的名字和一隻眼睛的組合。
這是他的標記。
透過迷濛的視線,我彷彿看到他伏低在我腿上的臉並不如我清醒時冷靜。
那是一張神經質的臉,帶著令人膽寒的狂熱。
我艱難抬手推拒,胡亂蹭到他頸側時,一行微微凸起的字跡牽引進我的手心。
好像是……我的字跡。
化成刺青,絞在他頸上,是我不知何時留下的最親密無間的罪證。
我竭儘全力伸手觸碰,卻怎麼也控製不住殘餘的力氣。最終,隻是推下了桌邊一隻描繪夜鶯與玫瑰的描金花瓶。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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