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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家族:百戰求生 第322章 鋼鐵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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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鋼鐵征途

暮色徹底沉下來,像一塊浸透了硝煙和柴油的臟抹布,死死捂住了“野豬林”訓練場。

士兵們東倒西歪,泥猴似的癱在冰冷的焦土上,隻有胸膛劇烈的起伏證明他們還活著。

空氣裡,老周那鍋酸辣粉頑強散發的辛香,

撞不開淤積在每個人喉嚨口的硝煙苦澀和漢森那句冰錐子般的話——“把命拴在坦克的履帶上”。

古之月背對著眾人,麵朝那片被蹂躪得不成樣子的進攻路線。

他佝僂著背,像一尊風化的泥塑。

沒人看得清他臉上的表情,隻能看見他肩膀微微聳動,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彷彿拖著千斤巨石。

突然,毫無預兆地,他猛地抬起右腳,用儘全身力氣,狠狠一腳踹在旁邊一截碗口粗、燒得焦黑的樹樁上!

“哐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那半截樹樁竟被這含怒一腳硬生生踹得裂開,碎木屑和焦黑的炭渣簌簌落下,揚起一小片嗆人的黑灰。

這聲爆裂的悶響,猶如一道晴天霹靂,猛然在這片疲憊死寂的營地上空炸響。這聲音震耳欲聾,彷彿要將這片營地撕裂開來。

原本癱坐在地上的士兵們,無論是一臉陰鬱的孫二狗、鄭三炮,

還是齜牙咧嘴上藥的趙大虎,埋頭摳槍的趙二虎,

甚至正咬著鉛筆頭畫圖的徐天亮,都像被雷電擊中一般,

身體猛地一顫,齊刷刷地抬起頭,

驚愕地望向那個突然爆發出驚人力量的背影——他們的連長。

古之月的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有些模糊,但他的存在卻如此引人注目。

他慢慢地轉過身來,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有些沉重,彷彿背負著整個世界的重量。

當他的麵容逐漸清晰時,人們看到的是一張被暮色籠罩的臉,五官在昏暗中若隱若現。

然而,那雙眼睛卻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在昏暗中閃耀著駭人的光芒,就像兩塊燒紅的炭,灼灼地掃過每一張沾滿泥汙的臉龐。

古之月並沒有立刻開口說話,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彷彿有一股無法抑製的力量在他體內湧動。

他的喉嚨裡發出拉風箱似的粗重喘息聲,這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回蕩,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和緊張。

空氣似乎都在這一刻凝固了,隻剩下古之月粗重的呼吸聲,

以及遠處坦克引擎低沉的怠速聲,那聲音聽起來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在嗚咽,透露出一種無儘的哀傷和絕望。

“好看嗎?”

古之月的聲音終於響起,蘇北口音壓得極低,沙啞得像砂紙在刮鐵鏽,卻帶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沉重壓力,

“今兒個這場麵,好看嗎?!”

沒人敢吭聲。隻有趙二虎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

“步坦協同?

協同個**毛!”

古之月的聲音猛地拔高,如同破鑼炸響,在暮色中異常刺耳,

“老子看是步坦送死!

步是步,坦是坦,各死各的!

痛快!”

他猛地一指遠處那輛剛被拖出來、渾身汙泥的“鐵錘三號”,

“它!鐵王八!

趴窩了!

成了活靶子!

為啥趴窩?

因為咱們的腿沒給它趟明白路!

眼睛長褲襠裡了?

那麼大個虛土坎子看不見?!

是眼瞎還是心瞎?!”

他憤怒的目光刀子般刮過負責前出偵察的尖刀班方向,幾個士兵羞愧地低下頭。

“它趴窩了,鬼子炮來了!

誰報的信?

是咱們!可報完了呢?

他孃的炮轉移了!

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

挪了個窩!接著轟!為啥?

咱們的眼睛呢?

盯哪去了?!

盯娘們屁股上了?!”

古之月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徐天亮臉上。

徐天亮攥緊了手裡的小本子,指節發白,金陵話的油滑此刻半點不剩。

“好!

炮打不著了,鬼子步兵抱著炸藥包上來了!

烏泱泱一大片!

要炸咱鐵王八的腿!

要燒它的腚!”

古之月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嘲諷,

他模仿著步兵衝鋒的樣子,笨拙而用力地揮動手臂,

“這時候咱們的兵在乾啥?

大虎!二虎!

你們倆虎玩意兒撲上去擋槍子兒!

有種!夠虎!

可那是協同?

那是拿命去堵搶眼!

是沒辦法的辦法!是蠢!”

他猛地一揮手,動作幅度之大帶起一陣風:

“其他人呢?

孫二狗!鄭三炮!

你們排的火力呢?

交叉封鎖呢?

壓住狗日的衝鋒速度了嗎?!

讓鬼子衝到眼皮子底下了纔想起來扔手榴彈!

早乾嘛去了?!

等人家把炸藥包塞履帶底下再放響屁?!”

孫二狗黝黑的臉漲成了醬紫色,猛地站起來,河南腔帶著被戳破的羞惱和血氣:

“連長!俺…”

“坐下!”

古之月一聲炸雷般的斷喝,硬生生把孫二狗後麵的話噎了回去,

“還有臉站起來?!

老子還沒說完!”

他胸膛劇烈起伏,目光掃過全場,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憋屈而微微發顫:

“從頭到尾!咱們偵察連在乾嘛?

悶著頭!

一個勁兒往前拱!拱!拱!

眼裡隻有前麵那點地皮!

隻有腦子裡那點‘衝上去’!

管他孃的鐵王八跟不跟得上!

管他孃的鐵王八死不死!

它趴窩了,活該!

它被炸了,倒黴!

咱們衝咱們的!這叫協同?!

這叫扯犢子!這叫給鬼子送菜!

送完坦克送步兵!買一送一大酬賓!”

古之月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而冰冷,彷彿被一股寒意浸透,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鋒一樣,無情地砸進了泥地裡,發出沉悶的聲響。

“張連長罵咱們是‘活腿子’,是‘填窟窿眼’的!

老子當時還不服氣!

現在,老子服了!

服得五體投地!”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自嘲和無奈,“咱們今天乾的事,就是活腿子!

就是填窟窿眼!

而且,我們填的還是自己挖的窟窿!

這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送嗎?

不僅如此,還連累了人家坦克連的兄弟!”

說完這些,古之月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整個場麵陷入了一片死寂。

沒有人說話,甚至連呼吸聲都似乎被凍結了,隻有古之月粗重的喘息在暮色中回蕩,彷彿是這片死寂中的唯一聲響。

趙大虎原本還覺得胳膊上的傷有些疼痛,但此刻他完全忘記了這種感覺,心中隻有對自己行為的懊悔和自責。

趙二虎原本緊摳著槍的手,也突然僵在了半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孫二狗和鄭三炮則低著頭,牙齒咬得咯咯響,顯然內心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徐天亮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泥地裡的一塊焦黑的石頭,

彷彿要把它看穿一般,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絕望和無助。

而炊事班長老周,原本正攪動著酸辣粉的勺子,

此刻也停了下來,他那渾濁的老眼裡映著跳躍的灶火,深深地歎了口氣,這歎氣聲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沉重。

“都啞巴了?”

古之月的聲音帶著一種疲憊到極點的沙啞,

“白天那股子跟張連長拍桌子瞪眼的勁兒呢?

那股子覺得坐坐坦克是天大委屈的勁兒呢?都喂狗了?!”

他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硝煙、酸辣和泥土腐朽氣息的空氣刺得他肺管子生疼。

他緩緩抬起手,指著遠處黑暗中如同蹲伏巨獸的坦克輪廓,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明天。還是這片地,還是‘斷脊嶺’。漢森中尉說了,實彈。”

“實彈”兩個字,像兩塊冰冷的巨石,重重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老子把話撂這兒!”

古之月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空氣中炸響,

他的目光如同一道冰冷的探照燈,掃視著每一個排長的臉,

彷彿要透過他們的外表,看到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

“明天,再讓老子看見誰悶著頭不管不顧往前瞎拱,

把坦克撂在屁股後頭當死靶子,讓鐵王八在咱們眼皮子底下趴窩捱揍……”

古之月的聲音越來越高,最後簡直是在怒吼,

“老子第一個崩了他!聽見沒有?!”

“聽見了!”

這三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嘶啞和破釜沉舟的狠勁。

孫二狗第一個站起來,他的河南腔在這吼聲中顯得格外響亮,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他的臉膛漲得發紫,額頭上青筋暴起,顯然是被古之月的話激起了強烈的鬥誌。

“連長!

俺二排明天要是再漏掉一個坑,一顆雷!

俺孫二狗自個兒跳履帶底下去填窟窿!”

孫二狗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充滿了決絕和堅定。

“俺三排也是!”

鄭三炮緊跟著蹦起來,他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他的唾沫星子像子彈一樣噴出老遠,濺到了旁邊人的臉上。

“哪個狗日的再讓鬼子步兵衝到坦克五十米內!不用連長動手!

俺鄭三炮先把他腿打斷!”

鄭三炮的吼聲中透露出一股毫不掩飾的殺意,讓人不寒而栗。

“媽了個巴子的!”

趙大虎一把推開給他包紮的衛生員,蹭地站起來,胳膊上還滲著血,卻渾不在意,炸雷般的東北腔吼得地動山搖:

“連長!你放心!

俺們東北排就是鐵王八的貼身鐵褲衩!

甭管炮子兒還是炸藥包,想碰俺們的王八蓋子?

先他孃的從俺們哥倆身上碾過去!

少一根汗毛,俺趙大虎跟你姓!”

趙二虎也梗著脖子吼:

“對!跟俺哥姓!”

徐天亮收起小本子,慢慢站起身,臉上沒了平日的嬉皮笑臉,

金陵話也罕見地沒了油滑,隻剩下一種近乎冰冷的專注:

“尖刀班,明天就是坦克的眼珠子。

路趟不明白,目標指不準,我徐天亮把這對招子摳出來當泡踩!

連長,您瞧好!”

古之月的目光最後落在一直沉默的老周身上。

老周沒說話,隻是默默地又添了一把柴火,鍋裡翻滾的酸辣粉紅油更旺,辛烈的香氣似乎也更濃鬱了幾分。

他抬起頭,迎著古之月的目光,布滿皺紋的川籍老臉上沒什麼表情,隻重重地點了下頭,用濃重的川音緩緩道:

“要得。餓不著打仗的弟兄。”

古之月看著眼前這群渾身泥汙、狼狽不堪,卻一個個眼珠子通紅、胸膛起伏、像被逼到懸崖邊的狼崽子一樣的兵,

看著他們眼中那被恥辱和怒火點燃的、近乎瘋狂的決心,

心頭那塊淤積的巨石,似乎被撬動了一絲縫隙。

他沒再說話,隻是重重地、從鼻腔裡“嗯”了一聲,如同悶雷滾過。

黎明前的黑暗,濃得化不開。

“野豬林”訓練場死寂一片,連蟲鳴都消失了,

隻有冷風掠過焦枯樹梢發出的嗚咽,像無數冤魂在低泣。

空氣冰冷刺骨,帶著濃重露水的濕氣和昨日硝煙沉澱後的苦澀焦糊味,吸進肺裡像塞了一把冰碴子。

古之月像一條凍僵的蛇一樣,靜靜地趴在冰冷的散兵坑邊緣。

他的臉頰緊緊地貼著那已經凍得發硬的泥土,彷彿與大地融為一體。

露水像細密的蛛網一樣,浸濕了他的眉毛和鬢角,然後迅速凝結成一層薄薄的霜,給他的臉增添了一絲蒼白。

他撥出的氣息在眼前迅速凝成一小團白霧,然後轉瞬即逝,就像他的生命一樣脆弱。

望遠鏡的金屬邊框冰冷刺骨,彷彿要將他的眼眶凍傷,

但他卻像雕塑一般紋絲不動,鏡片後的眼睛如同鷹隼一般,死死地盯著前方那片被黑暗籠罩的、通往“斷脊嶺”主峰的斜坡。

在他身後,偵察連的士兵們宛如一群蟄伏的狼群,

無聲地匍匐在焦黑的彈坑、土坎和樹樁的陰影裡。

他們沒有交談,沒有咳嗽,甚至連呼吸都刻意壓得綿長低微,生怕發出一絲聲響,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隻有偶爾金屬裝備輕微碰撞的“叮”聲,或是皮靴在濕泥上極其輕微的挪動聲,

在這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如同夜空中的流星劃過,短暫而耀眼。

一股混合著冰冷露水、焦土、汗水和槍油的氣息,

彌漫在這緊張得幾乎要繃斷的空氣裡,讓人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壓抑和恐懼。

徐天亮就在古之月左前方十幾米的一個淺坑裡,整個人幾乎與焦黑的地麵融為一體。

他手裡緊緊攥著步話機話筒,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冰冷的金屬觸感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

他那雙平日裡總是帶著幾分戲謔的眼睛,

此刻瞪得溜圓,布滿血絲,一眨不眨地掃視著前方黑暗中的每一寸可疑地形,耳朵警惕地捕捉著任何一絲異響。

金陵話特有的那種腔調被他死死壓在喉嚨底,此刻隻剩下一種全神貫注的、近乎窒息的沉默。

時間在冰冷的緊張感中緩慢流淌。

終於,東方天際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魚肚白,如同稀釋的墨汁裡滲入了一縷慘淡的灰。

就在這光線轉換、視線最為模糊的臨界點!

徐天亮的耳朵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不是聲音,是一種感覺。前方那片被炮火反複耕耘、布滿虛土和浮石的斜坡某處,

似乎有極其極其細微的、不同於風吹草動的震動感,極其短暫地傳來。

像是什麼沉重的東西輕輕壓過鬆軟的地表。

他心臟猛地一縮,瞳孔瞬間縮成針尖!

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按下步話機通話鍵,壓得極低、卻如同繃緊鋼絲般銳利急促的金陵話瞬間刺破死寂:

“鷹眼報告!

鷹眼報告!

‘斷脊嶺’反斜麵,坐標點‘鬼頭岩’正下方!

疑是虛土覆蓋反坦克壕!

重複!疑是反坦克壕!

請求工兵確認!完畢!”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幾個背著探杆和工兵鏟的身影,

如同貼著地麵遊走的壁虎,在朦朧的晨光中極其迅捷地撲向他報告的位置。

動作又快又輕,落地無聲。是工兵排的尖兵。

“滋滋…鷹眼,鐵錘收到!

工兵已前出!

保持監視!”

步話機裡傳來坦克連電台兵刻意壓低、同樣緊繃的聲音。

古之月懸著的心稍稍落下半分。

好小子!這耳朵真夠尖的!

他透過望遠鏡,看到工兵尖兵已經趴在徐天亮指示的位置,探杆小心翼翼地插入鬆軟的土層…

片刻後,一個極其輕微的手勢傳來——確認!是偽裝過的反坦克壕!

“標記!清除障礙!”

古之月對著身邊的通訊兵低吼,聲音沙啞。

很快,幾麵小小的、不易察覺的黃色警示旗插在了反坦克壕邊緣。

後續的工兵悄無聲息地湧上去,鐵鍬翻飛,泥土被迅速挖開、填平、夯實。整個過程迅捷而安靜,如同精密的手術。

天光漸亮,視野越來越清晰。炮火準備的時間快到了。

“鷹眼報告!

‘斷脊嶺’主峰左側,坐標點‘鷹嘴崖’!

發現疑似反坦克炮偽裝陣地!

有新鮮覆土痕跡!完畢!”

徐天亮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更強的確定性。

“鐵錘收到!

目標已標定!

優先清除!”

“鷹眼報告!

主峰右翼,窪地邊緣!

發現疑似雷區標誌!

重複,雷區標誌!完畢!”

“工兵!排雷通路!”

“鷹眼報告!

主峰正麵亂石堆後!

發現模擬敵重機槍巢!完畢!”

“收到!火力點已記錄!”

徐天亮的聲音如同精準的報點機器,在步話機裡一次次響起。

每一次報告,都伴隨著坦克連那邊迅速而明確的回應。

偵察連的“眼睛”在這一刻,擦得雪亮!

整個進攻軸線上潛藏的致命陷阱,被一個個提前點亮、標記、清除!

“轟隆隆隆——!!!”

驟然間,地動山搖!震耳欲聾的炮聲撕裂了清晨的寧靜!

己方的炮兵陣地開火了!

密集的炮彈如同冰雹般狠狠砸向“斷脊嶺”主峰預設陣地!

巨大的火球裹挾著黑煙衝天而起!

猛烈的爆炸聲浪如同實質的巨錘,狠狠砸在每一個匍匐在地的士兵胸口!

大地在瘋狂顫抖!灼熱的氣浪裹挾著嗆人的硝煙和泥土碎石,如同風暴般席捲而來!

炮火延伸!

“坦克!前進!”

步話機裡傳來張愛軍狂暴的吼聲,瞬間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引擎咆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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