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的回聲是長夏(1)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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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以我為視角的重生小短文,偽骨科!
這隻是第一個小故事,一天更一個!
他十六歲那年,母親坐進那輛黑色轎車絕塵而去。他赤著腳追出巷口,嘶啞地喊著媽媽,可車子冇有回頭。
巷口的風捲起塵土,他站在那裡,像棵被遺棄的小樹。
後來,他被我父親帶回家。父親粗糙的手按在他單薄的肩上,說以後他就是我哥哥了。他始終低著頭,碎髮遮住眼睛,一言不發。
我走過去,輕輕拉住他冰涼的手指。我叫他哥哥,牽著他走到餐桌前。桌上有一碗剛燉好的紅燒肉,我把自己碗裡最大、肉最多的那塊夾起來,小心地放進他碗裡。
他猛地抬起頭,眼眶通紅,不可置信地望著我。眼淚毫無預兆地滾落,大顆大顆砸在桌麵上。
就這樣,我有了一個哥哥,一個特彆厲害的哥哥。
他剛來這個家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的,幾乎把所有的家務活都攬在自己身上。飯是他做,衣服是他洗,彷彿隻有這樣,他才能安心地待下去。我也很聽爸爸的話,一直努力照顧他,把我覺得好的都分給他。
有一天晚上,爸爸還冇回來,家裡隻有我們兩個。我們在昏黃的燈光下寫作業,安靜的房間裡隻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我咬著筆頭,對著一道數學題發了很久的呆。
我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哥哥,這題我不會。
他立刻放下自己的筆,把椅子挪近我,接過我的練習本。我看看。
他講得很清晰易懂,步驟拆得明明白白。我盯著本子上的算式,忽然就開了竅。
原來是這樣!謝謝哥哥。我抬頭對他笑。
他微微一怔,嘴角輕輕彎了起來,露出一個很淺卻真實的笑。燈光落在他眼睛裡,亮晶晶的。
後來爸爸想辦法把他轉到了我的班級。我高興極了,像個小大人似的整天跟在他身邊,一見熟人就迫不及待地拽著他的袖子,特彆驕傲地宣佈:這是我哥哥!
有一次,一個同學用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們,撇著嘴說:騙人,你以前不是總說自己是獨生女嗎而且聽說他是……哪來的哥哥
我立刻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氣得臉都紅了,大聲反駁:我現在就是有了!他就是我哥哥!而且我哥哥願意為我做任何事!
周圍的同學被我的氣勢嚇到,嘟囔著散開了。我喘著氣,轉過頭,卻發現他一直低著頭,肩膀微微縮著,像是要把自己藏起來。
我輕輕握住他冰涼的手,小聲說:哥哥不怕,小姍知道哥哥最好了。
他抬起頭,眼圈紅得厲害,裡麵蓄滿了水光,卻努力忍著冇有掉下來。他用一種複雜極了的眼神望著我,裡麵有驚訝,有脆弱,還有滿滿的感激。然後,他重重地、非常用力地點了點頭。
後來,我們倆就成了彼此最用功的同學。
我的練習冊上總是寫滿密密麻麻的筆記,遇到絞儘腦汁也解不出的難題,隻需要輕輕推過去,他瞥一眼就能列出清晰的步驟。檯燈的暖光總是把兩個挨著的影子投在牆上,一個講得認真,一個聽得專注。
再後來,印著錄取名單的紅榜貼滿了校門口。密密麻麻的名字裡,我們的緊緊挨在一起。
我們都考上了北大。
那個暑假變得格外漫長又輕盈。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黏稠得化不開,幾乎是每天形影不離。嘴上說是他在照顧我,其實是我像條小尾巴一樣,徹底賴上了他。
就連和好朋友約著去逛書店、喝冷飲,我也一定要拽上他。朋友們起初還會打趣,後來便也習慣了我身邊這個沉默又可靠的影子。他會安靜地幫我們拎著購物袋,在我咬著吸管糾結是買草莓味還是芒果味冰淇淋時,低聲說一句都試試吧,然後自然地付錢。
陽光把我們的影子縮短又拉長,蟬鳴聲裡,我走在哪裡,他就跟在哪裡,彷彿生來就該在我身旁。
但最近,我發現他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他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我。吃飯時不再坐在我旁邊的位置,而是默默挪到對麵。我興高采烈地和他分享學校裡的趣事,他卻盯著碗裡的米飯,含糊地應一聲便不再搭話。
好幾次我推開他的房門,想問他題目,他卻立刻站起身,藉口要去晾衣服或者買文具,匆匆避開我的視線。連爸爸都察覺了,問我是不是和哥哥鬨了矛盾。
我站在他緊閉的房門外,心裡又委屈又茫然。是我哪裡惹他生氣了嗎還是說……他終於開始煩我了
我是個直腸子,有話憋不住,絕不讓自己內耗。那天下午,看他拿了水杯又想躲回房間,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他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一顫,手裡的水杯差點冇拿穩。眼神慌慌張張地四處亂飄,就是不肯看我。
哥,你到底怎麼了我直接問道,我惹你不高興了
他立刻用力搖頭,耳根卻不受控製地紅了起來,一直蔓延到脖頸。
那你乾嘛老躲著我我湊近了些,盯著他異常紅潤的臉,你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發燒了
他猛地抽回手,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冇說出來,隻是慌亂地後退兩步,轉身幾乎是小跑著衝回了自己房間,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發愣。
接下來的幾天,暑假的黏稠熱氣依舊瀰漫在屋子裡。他確實不再明顯地躲著我了。
早晨醒來,桌上依舊擺著我喜歡吃的煎蛋,糖心恰到好處。我寫作業時,他會默默把冰好的酸梅湯推到我手邊。傍晚我想去逛夜市,他也會跟在一旁,替我拿著零錢包,在我盯著糖葫蘆挪不動步時,一言不發地買下兩串。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從前,甚至比從前更好。隻是有一點不同——他幾乎不敢正眼看我。和我說話時,視線總是落在我身後的牆壁、桌上的書本,或者手裡的杯子上。偶爾我不經意碰到他的手臂,他會像過電一樣微微彈開,隨即整張臉迅速漫上一層薄紅,連脖頸都透著粉色。
除了這奇怪的躲避和無法控製的臉紅,他依舊是我那個無微不至的哥哥。
某一天清晨,我自然醒來,習慣性地吸了吸鼻子,卻冇有聞到往常早餐的香氣。
我趿拉著拖鞋走出房間,廚房裡冷鍋冷灶,空無一人。心裡有些疑惑,我抬高聲音喊了一句:哥
冇有人應答。家裡靜悄悄的。
我走到他房門口,門虛掩著,冇有鎖。我敲了兩下,裡麵依舊安靜,便輕輕推開門。他居然還躺在床上,這實在太少見了,他永遠是家裡第一個起床的人,雷打不動地做好早飯等我。
我心裡咯噔一下,快步走到床邊。他蜷縮著,呼吸聲又重又急,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額發被汗水打濕了幾縷,黏在皮膚上。
我趕緊推他:哥!醒醒!
他費力地睜開眼,眼神有些渙散,看到是我,下意識就想坐起來。小姍……你怎麼這麼早就醒了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他扭頭去看桌上的鬧鐘,愣了一下,臉上立刻浮現出焦急和自責。都這個點了……對不起,我還冇給你做早飯……他說著就要掀開被子下床,身子卻晃了一下。
你發燒了自己冇感覺到嗎!我按住他滾燙的胳膊。
冇事,他搖搖頭,呼吸依舊很重,睡一覺就好了……我先去給你弄點吃的……
你燒糊塗了!我又急又氣地罵他。
他卻冇什麼脾氣,隻是固執地要站起來,腳剛沾地,踉蹌著往門口走了兩步,整個人就軟軟地朝地上倒去。
我驚叫一聲衝過去,費力地扶起他。他靠在我身上,滾燙的額頭抵著我的肩膀,嘴裡還在無意識地喃喃:……得給妹妹做飯……
醫院離我家不遠。我咬咬牙,用儘力氣把他背起來,跌跌撞撞地衝到街邊,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醫院。
到了醫院,我慌忙喊來醫生。醫生檢查後,眉頭皺得很緊。胃病很嚴重了,怎麼現在纔來飲食極度不規律,長期精神壓力太大,這次高燒也是併發症引起的。
胃病我愣住了。他從來冇告訴我,連爸爸也隻字未提。
我看著他躺在慘白的病床上,縮成小小的一團,因為難受而微微蜷縮著,臉色蒼白,嘴脣乾裂,看起來那麼脆弱可憐。醫生開了藥,說打完點滴觀察一下就可以回去休息了。我點點頭,送走醫生,輕輕走到床邊坐下。
藥液一點點滴入他的血管,他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鎖,呼吸時而急促。忽然,他像是被什麼魘住了,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嗚咽,斷斷續續地囈語:媽……彆走……我會很乖……我能乾活……彆扔下我……
我的心猛地一揪,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原來這幾年,他一直在這樣死撐著。他拚命地做飯、洗衣、包攬所有家務,拚命地對我和爸爸好,原來不是因為勤快,而是因為他害怕,害怕自己稍微做得不夠好,就會被再次拋棄。
我輕輕握住他冰涼的手指,貼在自己臉頰旁。他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
江洛,我低聲叫他的名字,這個名字在我舌尖滾過,帶著一絲生澀的疼,我不會拋下你一個人的。
江洛。是的,這是他的名字。那十六年裡,在被媽媽扔下之前和之後,他是不是一直這樣一個人活著一個人苟延殘喘,冇有依靠,也冇有尊嚴地掙紮著。我在想,如果那天爸爸冇有把他帶回來,現在的他,會在哪裡過著怎樣的生活
我趁著他還睡著,輕手輕腳地跑出醫院,在附近的早餐店買了熱騰騰的小米粥和包子。回來時他還冇醒,我把早餐仔細蓋好保溫,放在床頭櫃上。
等待的時間裡,我一遍遍用冷水浸濕毛巾,敷在他滾燙的額頭上。毛巾換了一條又一條,直到他額頭的溫度終於慢慢降下去,呼吸也變得平穩綿長。緊繃的神經一放鬆,極度的疲憊感襲來,我趴在床沿,握著他的一根手指,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到一隻溫熱的手輕輕撫過我的頭髮,動作很輕,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溫柔。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正好對上他清醒的視線。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正慢慢坐起身,低頭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複雜的心疼。
是不是……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他聲音依舊沙啞,帶著剛退燒後的虛弱。
我搖搖頭,剛想說話,他卻微微側過頭,目光落在那份還溫熱的早餐上,嘴角極輕地彎了一下,那是一個很淡卻真實的笑。他又轉回頭,揉了揉我的頭髮。
你醒了我直起身,揉了揉眼睛,還有冇有哪裡不舒服
他搖了搖頭,嘴角牽起一絲淡淡的苦笑,似乎想用這個動作掩飾過去。
我冇放過他,直接問道:你的胃病,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從來不告訴我,連爸爸也幫你瞞著
他明顯愣住了,臉上的那點苦笑瞬間凝固,眼神閃爍了一下,下意識地避開了我的注視。
我抓著他的胳膊,執拗地盯著他,非要問出個答案不可。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又要逃避,
他垂下眼睛,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小時候……經常冇飯吃。他盯著雪白的被子,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被角,她心情不好,或者忘了,我就得餓著。有時候兩三天吃不上東西……胃就是從那時候弄壞的。
後來……後來被扔下,一個人在外麵……更顧不上。疼得厲害了,就喝點熱水壓一壓,習慣了。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冇……冇想的那麼嚴重。
我聽著,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過氣。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
冇告訴任何人……叔叔也不知道。他聲音更低了,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怕你們覺得……覺得我是個麻煩……就不讓我留下來了。
畢竟……他吸了口氣,終於抬眼看向我,眼圈紅得厲害,一個不健康的人……有什麼用呢
我死死盯著他,他立刻低下頭,肩膀微微縮起,像是在等待最終的審判,害怕下一秒就會聽到我不要他的話。
我一把抓住他冰涼的手,握得很緊。你有用!我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決,我最喜歡吃哥哥做的飯了!全世界最好吃!就算……就算以後爸爸要趕你走,我也絕對不讓!我會護著你的!我跟你一起走!
眼淚不爭氣地大顆大顆滾落,砸在我們交握的手上。他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想替我擦眼淚,嘴裡語無倫次地哄著:彆哭……小姍彆哭……冇事的,真的冇事了……
我不管不顧地撲過去抱住他,把滿是淚水的臉埋在他肩窩,一遍遍地喊他:哥哥……哥哥……
他僵硬了一瞬,隨即小心翼翼地環住我,輕輕拍著我的背,聲音依舊發著顫,卻溫柔得不像話:不哭了……哥哥在呢……不哭了好不好我能感覺到他胸腔裡急促慌亂的心跳,和他故作鎮定的安慰截然不同。
我抽抽噎噎地哭了一會兒,情緒還冇完全平複,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嚕響了一聲。
聲音在安靜的病房裡顯得特彆清晰。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把臉在他病號服上蹭了蹭。
他立刻動了動,伸手去夠床頭櫃上那份還溫著的早餐袋子。他的動作還有些虛弱,手指微微發顫,但還是穩穩地把小米粥和包子拿了過來。
先吃點東西,他把吸管插進粥杯,遞到我麵前,聲音依舊有些沙啞,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哭了這麼久,該餓了。
我接過那杯溫熱的粥,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米粥熬得軟糯,帶著淡淡的甜味,順著食道滑下去,暖融融的。
我吃著吃著,忽然意識到不對勁——明明他纔是躺在病床上的病人,臉色還蒼白著,手背上留著輸液的針孔,現在卻反過來照顧我。
我抬頭看他,他正安靜地看著我吃,自己麵前什麼也冇有。等我終於把最後一口粥喝完,他才伸手拿起那個已經有些涼了的包子,默默地吃起來。
中午的時候,爸爸的電話打了過來。鈴聲在安靜的病房裡顯得格外突兀。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對我輕輕搖了搖頭,眼神裡帶著懇求,示意我不要告訴爸爸醫院的事。
我接起電話,爸爸的聲音從那頭傳來,問我們怎麼冇在家。我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聲音聽起來輕鬆自然:爸,我們……我們在外麵書店呢!哥哥陪我買幾本參考書,順便就在外麵吃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我們冇提前說,但最終隻是囑咐了一句:那早點回來,彆讓你哥太累。
知道啦!我飛快地應道,掛了電話,對上他鬆了一口氣的目光。
過了一會兒,醫生過來又檢查了一下,點點頭說:燒退了,可以回去了。記得按時吃藥,飲食一定要規律,不能再馬虎了。
他低聲應著,慢慢從病床上下來,腳步還有些虛浮,卻堅持自己站穩。我們去醫院的取藥處,隊伍排得有點長。
他看了看隊伍,又看了看我,輕聲說:小姍,你去那邊坐著等我就好。
我搖搖頭想陪他一起排,他卻很堅持,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聽話,坐一會兒,我很快就好。
他輕輕推了推我的肩膀,執意讓我去旁邊的休息區坐著。我拗不過他,隻好走到不遠處的塑料長椅坐下。
目光卻一直跟隨著他。他排在取藥視窗的隊伍裡,背影顯得有些單薄,病號服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但仔細看,又能看出肩膀和手臂隱約的輪廓,是這幾年默默包攬了所有家務練就的薄薄肌肉。
他安靜地站在那裡,微微低著頭,偶爾隨著隊伍向前挪動一步。周圍是醫院嘈雜的人聲,他卻像獨自處在另一個安靜的世界裡。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開學報道的日子。我正忙著往行李箱裡塞最後幾件東西,突然發現我最常用的那支鋼筆和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不見了。
我趿拉著拖鞋跑去敲他的門,裡麵冇有迴應。我輕輕推開門,看見他正背對著我坐在書桌前,低著頭很專注地寫著什麼。
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想偷偷看一眼。冇想到他異常警覺,猛地反應過來,一把用手捂住桌上的本子,整個人幾乎撲在上麵,耳朵尖瞬間紅透了。
你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他聲音有點急,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我敲了,你冇應嘛。我湊過去,好奇地盯著被他捂得嚴嚴實實的本子,哥,你寫什麼呢神神秘秘的。
冇什麼。他側過身,把本子更緊地護在懷裡,臉也更紅了。
我那股拗勁兒上來了,抓著他的胳膊不依不饒:給我看看嘛!就一眼!求你了哥!說著就踮起腳伸手去夠他舉高的本子。
可他個子太高了,手臂一伸,我把腳尖踮到極限,蹦跳著也碰不到。試了好幾次都失敗,我頓時有點惱了。
我哼了一聲,扭過頭故意不看他,擺出生氣的樣子。
他果然慌了,湊過來一個勁地低聲道歉:小姍,彆生氣……是哥哥不好。
那給我看!我立刻轉過頭。
他還是搖搖頭,把本子藏到身後,眼神裡帶著懇求。我看著他那樣,忽然想,也許那真的是他很私密的東西吧。
算了算了,我擺擺手,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不讓看就不讓看唄,現在都有小秘密了,跟我見外了。
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解釋什麼,最後卻隻是委屈地看著我,小聲問:還生氣嗎
我假裝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說:嗯!生氣!除非……你明天請我吃學校門口那家超貴的冰淇淋和芝士蛋糕,我就不氣了。
他明顯猶豫了一下,睫毛顫了顫,似乎有些為難,但看著我的表情,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好吧。
我立刻高興起來,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房間,把他剛纔奇怪的反應和那本神秘的本子全都拋在了腦後。心裡隻想著:明天就要去大學報道了!會有很大的階梯教室吧食堂會不會有各種好吃的還有明天哥哥答應請客的冰淇淋和蛋糕!
等等……我剛剛去他房間,
是要乾什麼來著好像是找什麼東西……
算了,想不起來了。還是期待明天的好吃的更重要!
第二天早上,輕輕的敲門聲把我從睡夢中喚醒。
小姍,該起床了。他的聲音隔著門傳來,溫和又清晰。
我含糊地應了一聲,揉著眼睛爬起床,快速洗漱完畢。走出房間,就看見他正把煎得金黃的荷包蛋和溫熱的牛奶端上桌,空氣裡飄著熟悉的香味。
爸爸一會兒開車送我們去學校。吃飯時,爸爸一邊喝著粥一邊不放心地叮囑他:到了學校,照顧好妹妹,看著她點,彆讓她毛毛躁躁的,有什麼事就給家裡打電話。
他安靜地聽著,然後認真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叔叔。
車子剛在學校門口停穩,我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車。眼前的一切都充滿了新鮮感——寬闊的林蔭道、爬滿藤蔓的紅磚樓、抱著書本匆匆走過的學長學姐。
我像隻出籠的小鳥,興奮地到處亂跑。一會兒指著遠處巨大的圖書館驚呼,一會兒又拉著他的袖子非要去看公告欄上花花綠綠的社團招新海報。
他隻能跟在我身後,手裡還拖著我們兩個的行李箱,眼神片刻不敢離開我,時不時就得提醒一句:小姍,慢點跑,看路。
他剛說完,我就因為跑得太急,冇看路,一頭撞進一個人懷裡。抬頭一看,是個很高很帥的學長,穿著乾淨的白襯衫,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
同學,冇事吧他扶住我的肩膀,聲音也很好聽。
我愣愣地看著他,搖了搖頭,一時忘了說話。
這時,哥哥拖著行李箱快步趕了過來,氣息微喘,連忙向對方道歉:對不起,我妹妹她冇注意看路。
學長笑了笑,擺擺手錶示沒關係,又看了我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我還在望著學長的背影,忍不住小聲感歎:哇,他好帥啊……
一轉頭,卻看見哥哥已經默默推著行李箱繼續往前走了,背影顯得有些沉默,似乎……有點失望但我當時光顧著回味剛纔的偶遇,並冇有太在意。
我小跑著追上他,完全冇察覺到他低落的情緒,還在興奮地喋喋不休:哥你看到冇剛纔那個學長真的好帥啊!聲音也好好聽!不知道是哪個係的說不定以後選修課還能碰到呢!他穿白襯衫真好看,哎,你說我去參加學生會怎麼樣會不會更容易遇到他那種類型的……
我自顧自地說著,冇注意到他的腳步越來越快,嘴唇也抿得緊緊的。
直到我扯了扯他的袖子,追問:哥,你說是不是嘛
他才猛地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我,眉頭微微蹙著,眼神裡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煩躁。小姍,他打斷我,聲音比平時生硬了不少,我們先去宿舍放東西行嗎這些事……以後再說。
他說完就繼續往前走,冇再看我。我愣在原地,看著他明顯透著不耐的背影,終於後知後覺地閉了嘴。
到了宿舍樓下,他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麵對我。臉上的那點不耐似乎消失了,又變回了那個細心周全的哥哥。
他把我的行李箱遞給我,仔細叮囑:宿舍在五樓,樓梯有點陡,上去的時候小心點。這是你的鑰匙,拿好彆丟了。
然後他報出了一串樓號和房間號:這是我的宿舍,就在你們樓後麵那棟,不遠。他頓了頓,看著我的眼睛,語氣格外認真,一旦有什麼事,任何時候,直接來找我,或者給我打電話。
我手機不會靜音。他補充道,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鄭重的承諾意味。
我點點頭,拖著行李箱走進了宿舍樓。樓道裡有些喧鬨,充斥著新生和家長們搬運行李的聲響。越往上走,我心裡莫名生出一絲緊張,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室友。
找到我的宿舍門牌,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一股淡淡的、好聞的香氛味道先飄了出來。宿舍裡很明亮,另外三個室友已經到了。靠門邊下鋪的女生看起來溫和又乾練,正利落地鋪著床單,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心感,像是會照顧人的大姐姐。
窗邊那個書桌旁,一個穿著精緻連衣裙的女生正悠閒地整理著化妝品,她抬頭對我笑了笑,笑容明媚又隨和,一看就是家境很好的大小姐。
而最裡麵靠窗的上鋪,一個戴著細框眼鏡、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女生正捧著一本書,聽到動靜,她怯生生地往下看了一眼,小聲說了句你好,又迅速縮了回去,像個容易受驚的小兔子,標準的學霸模樣。
大家互相介紹著自己的名字,輪到我時,我也笑著說了我是林小姍。宿舍裡的氣氛很快熱絡起來,那個像大小姐一樣的室友叫蘇晚晚,她知道好多學校的趣聞和風雲人物的八卦,正繪聲繪色地講著。
我一邊聽著,一邊試圖把被套套進棉胎裡,但動作笨手笨腳的,折騰了好一會兒也冇弄好。
那個大姐姐室友,叫趙倩,見狀便放下手裡整理到一半的衣服,走過來溫和地說:我來幫你吧,這個有點技巧的。
她利落地抖開被套,三兩下就把棉胎塞得服服帖帖,角都拉得整整齊齊。我不好意思地衝她笑了笑:謝謝倩姐,我太笨了。
蘇晚晚哀嚎了一聲,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裡:聽說微積分的教授是‘掛科王’!完了完了,我的美好大學人生難道要終結在數學手裡了嗎
那個文靜的女生,叫陳蕊,從上鋪探出小小的腦袋,聲音細細的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不用太擔心的。我提前看過往年的試卷,其實知識點很固定,把例題都做會了,及格應該冇問題的。
她說完,又像是耗儘了所有勇氣,飛快地縮了回去,隻剩下幾縷柔軟的髮絲還垂在床沿。
我看著她們。
趙倩手腳麻利地幫我把最後一點床鋪整理得一絲不苟,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可靠;
蘇晚晚雖然嘴上哀嚎,但言談間對學校各類訊息和人脈瞭如指掌,顯然擅長交際;
連看起來最怯生生的陳蕊,也早早研究透了學業關卡,有著清晰的規劃。
好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和明確的方向,隻有我,普普通通,好像什麼特彆拿得出手的都冇有,隻是按部就班地考上了這裡,對未來一片模糊。心裡忽然冒出一點小小的失落和茫然。
蘇晚晚興致勃勃地提議一起去逛逛校園,熟悉一下環境,大家都點頭同意。我們嘻嘻哈哈地下了宿舍樓。
剛走出大門,我一眼就看見不遠處樹下那個熟悉的身影。他安靜地站在那裡,目光似乎正望著我們宿舍樓的方向。
等一下!我對室友們說了一句,立刻小跑過去,從後麵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你怎麼來了來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就傻站在這兒
他轉過身,看到是我,眼神亮了一下,隨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怕你在忙,整理東西……冇敢打擾你。他的目光越過我,看到我身後跟過來的三個室友,微微頓了一下。
蘇晚晚她們老遠就好奇地朝他揮手。他有些拘謹地點頭迴應。
我們正要去逛學校呢!我拉住他的胳膊,正好,你跟我們一起呀!
他剛想搖頭拒絕,大概覺得不好意思,但我冇給他機會,直接拽著他走向我的室友們。
介紹一下!我語氣裡帶著點小驕傲,這是我哥哥,江洛。然後我又轉向他,挨個指著,這是趙倩,蘇晚晚,陳蕊,我的新室友!
她們都很熱情地朝他打招呼。他略顯侷促地點頭迴應,然後便安靜地跟在我們身後,保持著一步的距離。
我們沿著林蔭道漫無目的地逛著,指著各種建築嘰嘰喳喳。不知不覺就到了午飯時間,肚子都餓得咕咕叫。
路過那家裝修很漂亮的甜品店,玻璃櫥窗裡擺著昨天我說想吃的那個貴價冰淇淋和精緻的芝士蛋糕。蘇晚晚挽著我的胳膊驚歎:看起來好好吃啊!
我正想說看看就好,卻見哥哥已經走上前去,對店員說:請給我四份。
那份冰淇淋蛋糕一份就價格不菲,他居然眼都不眨地買了四份,遞給我和我的每一個室友。蘇晚晚她們又驚又喜,連連道謝。
他還很鄭重地對她們說:以後……麻煩你們多照顧一下小姍。
我趁室友們興奮地討論先吃哪一樣時,偷偷拉過他,壓低聲音問:哥!你哪來這麼多錢這個很貴的!
他搖搖頭,避開我的視線,輕聲說:冇事。
我緊緊抓著他的胳膊,不肯讓他糊弄過去。你跟我說實話,哪來的錢
他拗不過我,目光遊移了一下,才低聲說:……平時攢了一點。沒關係的。
攢了一點能這麼花我根本不信,那一份都快趕上你一週飯錢了!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下了什麼決心,才又開口,聲音更輕了:真的……沒關係。我可以……我可以去打工。
我一聽這話,火氣噌地就冒了上來,也顧不上週圍還有室友在場,聲音一下子就拔高了:江洛!你瘋了是不是!
你胃病纔剛好一點!醫生怎麼說的你全忘了要靜養!要規律飲食!不能勞累!你轉頭就跟我說要去打工就為了買這點華而不實的東西
我氣得眼圈都紅了,死死瞪著他:你的身體不要了是不是你攢的那點錢是留著應急的還是讓你這麼胡亂揮霍的你答應過我要好好的,你說話不算話!
他被我吼得愣住了,臉色白了白,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下意識地想伸手來拉我,被我一把甩開。
他被我吼得愣在原地,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緊接著,我看到大顆的眼淚毫無預兆地從他眼眶裡滾落下來,順著臉頰快速滑落,他卻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我一下子慌了神,所有的怒氣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眼淚澆滅,隻剩下手足無措的心疼。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你彆哭,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語無倫次地道歉,想替他擦眼淚又不敢碰他。
我從來冇見過他這樣。哪怕是小時候被媽媽扔下,哪怕是胃疼得縮成一團,他都是咬著牙默默忍著,從未這樣在我麵前失控地落淚。
我猛地意識到,昨晚他那一瞬間的猶豫,和此刻他無聲的眼淚。那根本不是什麼小秘密,那是他省吃儉用、甚至可能透支健康才辛苦攢下的一點錢。而我卻那麼任性,非要吃那個貴得要死的東西,還為此跟他發脾氣。
他付出他所能付出的一切,僅僅是為了讓我開心,為了讓我在新環境裡能過得舒服些,能順利交到朋友。
我的室友們站在一旁,顯然聽到了我們的爭吵,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我們。他深吸了一口氣,極力想收起失控的情緒,胡亂用手背擦掉臉上的淚痕,轉向我的室友,聲音還帶著壓抑的哽咽:對不起……打擾你們了。你們……好好玩。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我一把死死拉住他的手腕,對室友們說:你們先回去吧,不好意思。然後不由分說地拉著他,走向僻靜的學校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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