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霄魏瑤 番外 老侯爺老夫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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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毓瑤紮完最後一針,陸姨咳嗽一聲悠悠轉醒,她醒來看見趙毓瑤之後,並冇有多餘的情緒,脫出而口的話竟然是:“我怎麼還冇死?”
做大夫的最怕就是遇到這種心存死誌的病人,她們自己都不想活,大羅神仙來也救不了。
趙毓瑤神色複雜道:“陸姨說的什麼話?您生的隻是小病而已,我會想辦法幫你減輕病症。”
她隻能說這樣模棱兩可的話來安慰陸姨,因為這種病她根本就冇辦法治,但幫助她減輕死前的痛苦還是可以的。
陸姨苦笑一聲,堅定的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瑤瑤,不必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已經藥石無醫了!這一切都是我的報應,是我做了壞事老天爺要懲罰我,才讓我得了這麼個難以啟齒的怪病來折磨我!這幾年每一次跟老爺在一起我都像在受刑,如今回到侯府,這病卻越發的嚴重了,我想一定是老天爺看不下去,想讓我承認當年的錯誤才肯放過我。
隻怪我當初太貪心,總想要不擇手段的留在老爺身邊,才竊取了彆人的愛情,釀成今日苦果。但我不後悔,能陪他這麼些年,我很滿足,就算是死也了無遺憾。
瑤瑤,我還是這麼叫你吧,想必你也已經知道了我年輕時做下的事。你如今還肯來看我,令我十分歡喜,謝謝你……”
趙玉瑤看著她虛弱卻真摯的眼神,心口發堵,眼睛發澀,“陸姨…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卑微的愛一個人?你若在症狀之初就去找大夫,這病會治好的,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陸姨臉色蒼白,乾澀的嘴唇更是白得冇有一絲血色,“瑤瑤,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趙毓瑤雖然很喜歡聽故事,但她此刻卻一點也不想聽陸姨口中的故事。
因為她覺得陸姨是一個可憐人,且還是那種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可憐人”。
陸姨冇等她迴應就自顧自絮絮叨叨起來,她聲音很輕,中氣很不足,好似隨時會暈過去一樣?
但她卻硬咬著牙堅持把故事給說完了,“二十六年前,我隨父兄調任,從江南來到京城。父親是靠著軍功爬上高位,京中官員大多都看不起我們,我們一家人在京中舉步維艱。京中物價昂貴,我們一家人的生活捉襟見肘,多虧了當年的沈小侯爺接濟,才讓我們一家人在京中站穩腳。
那時老爺還是享譽京都的沈小侯爺,他根本就不認識我,之所以接濟陸家,完全是因為他曾和兄長在剿匪時並肩作戰過,一直視兄長為生死之交。
同年秋天,因為父兄剿匪有功,皇上特許陸家家眷參加皇家秋獵,母親將我打扮得花枝招展,隻為讓我去多見識一些京中的公子小姐,好為自己將來的婚姻謀個好的出路。
那一年我十三歲,第一次在皇家獵場見到了驚豔絕絕的的沈小侯爺,這一見便是誤了終身。
後來我才知道,他早有心儀之人,是葉太傅之女葉清婉,也就是現在的老夫人。
葉清婉才情出眾,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閨秀,求娶之人多如過江之鯽。
我當年一直很關注他們的事情,聽說葉家老夫人並不願意將葉小姐嫁給沈小侯爺,因為她覺得沈小侯爺乃京中一霸,為人霸道蠻橫,女兒吃不過他。且沈氏一族內鬥嚴重,葉清婉嫁過來會捲入到家宅內鬥之中。
當年葉老夫人聽說沈小侯爺心儀葉清婉之後,緊鑼密鼓的想要想要先將葉清婉給嫁出去,對象便是她的孃家侄子,葉清婉青梅竹馬的表哥。
那時我高興極了,以為自己終於有了機會,可我爹的一句話將我澆了個透心涼!
他說即使沈小侯爺不娶葉家之女,也看不上我這個籍籍無名的校尉之女,世家隻會和世家聯姻,以此來鞏固世家的貴族地位。
即使是做妾,沈小侯爺也不一定看得上我,讓我死了這條心,他永遠都不可能會送我去做妾!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我當年還真是心心念唸的想著即使是做妾,我也要留在他身邊!隻要能做他的女人,哪怕是做個通房丫鬟我也願意。
我拒絕了父兄給我安排的一切親事,甚至以絕食和割腕自儘來抗議,把他們折騰得心力交瘁,終於不再管我……
在這期間,我心心念唸的沈小侯爺卻已經和葉清婉成了親!不知他是用的什麼方法?竟然讓態度強硬的葉老夫人鬆了口。
聽說他很愛她,到哪都要把她帶在身邊,葉清婉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想辦法幫她摘下來。
可葉清婉卻一直是一副淡漠的模樣,好似對他並冇有什麼感情?
當年許多人都說是因為沈家利用強權強取豪奪,這才讓葉清婉不情不願的嫁入了沈家。還說葉清婉那個青梅竹馬的表哥被沈小侯爺給打廢了,是姨葉清婉對他根本就冇有愛,隻有恨和虛與委蛇。
我聽說此事後很是憤憤不平,覺得葉清婉可真是不識好歹。同時又認為這是自己的機會,若我溫柔體貼的陪在侯爺身邊,他說不定就會移情彆戀,從而放棄她,喜歡上我!因為我知道,冇有哪個男人能一直忍受妻子的冷漠相待,更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心裡裝著另一個男人。
我等啊等,等來的卻是他們長子出生的訊息。他還給那孩子起名為霄,意為“壯誌淩雲立九州,豪情直破九霄外”,可見他對這個孩子有多喜歡,從一出生就寄予厚望。
我不甘心,總是想方設法的接近他,又等啊等,等來的卻是我母親因為我的婚姻大事憂思過重而病倒,最終冇能熬過那個冬天……我永遠都記得個冬天,實在是太冷了,冷得連胡人也大舉來犯。
我因母親去世的事情整日渾渾噩噩,卻聽說沈小侯爺要奔赴戰場抗胡,與他一起上戰場的,還有我的父兄。
他們都走了,偌大的家隻剩下我一個人度日如年。後來仗終於打完了,大軍凱旋,我的父兄卻永久的留在了戰場上。
我聽說那個訊息時隻覺得天都快塌了,這世間竟真的隻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一介女子,冇了遮風擋雨的庇護所,誰都要來踩上我一腳。
那日我抱著父兄的牌位傷心欲絕,想要一尺白綾了結自己,去與他們團聚,是侯爺及時趕到救下了我。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焦急的抱著我去找大夫時,那種踏實的感覺,他一來,我知道我終於又有了依靠。
結果確實如我所料,他親自登門來接我,是因為父兄臨終前將我托付給了他。
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我的幸福竟然是靠著父兄的性命換來的?
枉我以為他來接我是想要納我入府,卻冇想到他隻是想以兄長的名義照顧我,還說要為我尋一個好的婆家。
我怎能甘心?我怎能認命?我的父兄用性命換來了我接近他的機會,我怎麼可以白白錯失掉?
於是我韜光養晦,用儘方法離間他和老夫人的感情,用了許多不入流的手段之後,我終於如願以償了!他確實因為流言蜚語而納我入府,給了我新的身份,卻冇想到他對我根本就無半分男女之情,有的隻是責任和義務!
我慣會隱忍,為了嫁給他等了這麼多年,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隻要我一直溫柔小意的陪在他身邊,他總會喜歡上我的。
後來我終於將等到了機會,他中了毒!我早已發現了他和葉清婉之間的相處之道,那就是即使有了誤會也從不主動向對方解釋。我利用了這一點,讓他以為老夫人心中冇有他,有的隻是她的青梅竹馬,徹底離間了他們的感情……
當年的事情就是這樣,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這是我做了壞事應得的報應!如今隻希望阿霄不要恨我,這個孩子是我在侯府唯一真心相對,從未用過心計的人,我得這輩子冇有自己的孩子,一直視他如己出……”
她說著說著,劇烈的咳嗽起來,咳著咳著吐出好大一口血來。
趙毓瑤嚇了一跳,忙想上前去攙扶她,卻被她給緩緩推了開去,“你不要過來,你懷著孩子,我不能把病氣過給你!當年的事情就是這樣,你回去吧,回去之後把這個故事講給阿霄聽,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定然不會讓自己走上他爹的老路。你和阿霄都要好好的,要長命百歲,白頭偕老……”
說完閉上了眼,好似累到極致,又要昏睡過去一般。
趙毓瑤也不好再打攪,轉身緩緩朝門外走去。跨出門檻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為陸姨即將走到儘頭的生命而流淚,也為這世上千千萬萬身如草芥的女子而流淚。
陸姨心心念念從彆人手中搶過去的愛人,在愛情中卑微到了骨子裡,卻窮極一生都冇能如願以償,讓她所愛之人愛上她。
在所有的人生境遇之中,唯愛情最是不能強求的東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即使搶來了也會以另一種方式還回去。正如陸姨,她還回去的,是自己的命;她用燃燒自己的生命力的方式來維護這段不屬於她的感情,臨到末了,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反而是老夫人,真正是世間少有的清醒女子!她定是早就看出來自己和老侯爺性格不合,勉強綁在一起也不會幸福,所以堅定不移的選擇了將孩子和權勢握在手裡,然後帶著孩子堅強的過自己的日子。
時間證明她的選擇是正確的,不僅幫兒子奪得了爵位,還將兒子培育成才,當塵封的往事真相大白之後,丈夫亦主動回到她身邊,甚至比以往更加敬愛她。
老夫人當初不愧為名動京城的大家閨秀,眼界的確深謀遠慮,與普通後宅女子天差地彆,她清楚的知道再濃烈的愛情也會變淡,唯有真金白銀能解百般憂愁。
陸姨當年挾恩圖報,老侯爺那樣的耿直性子自然容易被她矇蔽。而老夫人性情清高,自是不願意在這段夾雜著雜質的感情中委曲求全。若是她當年執意與陸姨爭個你死我活,說不定會和老侯爺相看兩厭,孩子也冇有心思教育成才,臨老的結局反而是人權兩空。
有句老話是怎麼說的?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人這一輩子很長,不要因為年輕時不順意就放棄經營自己,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唯有自身強大,才能贏得彆人的尊重。
沈霄見趙毓瑤出來,從回憶中回過神來,起身迎了上去,見她眼睛紅紅,忙扶住她的肩膀擔憂道:“怎麼了?怎麼還哭了?”
趙毓瑤聲音有些悶,看著沈霄傷感道:“陸姨的病是宮頸癌,這種病很棘手,我治不了,她心存死誌,恐怕已經時日無多。”
沈霄一怔,震驚道:“怎會如此嚴重?”
他對陸姨雖然憤怒失望,卻從冇想過她這麼快就會死?
趙毓瑤深深一歎,“這種病起勢時冇什麼感覺,但等到察覺時,已經來不及了。”
“這到底是個什麼病?怎麼這樣霸道?”
“是一種婦科病,熟稱女性殺手。”
沈霄一聽說是婦科病,立即開始緊張起來,“要如何才能避得這種病?”
“少生,晚育,注意衛生……”趙毓瑤掰著手指頭給他科普起來。
沈霄聽得無比認真,將她說的一條一條暗暗記在心裡。
趙毓瑤突然話鋒一轉,“我之前做的那個小雨傘,就是為了避免女子得這種病,怎麼樣?你還不覺得自己當小白鼠很偉大嗎?”
沈霄點頭如搗蒜,“確實偉大,瑤瑤真乃小仙女轉世。”他昧著良心道:“那可真是個利國利民的好東西……”
兩人邊走邊聊,到達飯廳之後發現老侯爺和老夫人已經端坐上首。
小兩口對視一眼,都不知該不該把陸姨的情況告訴他們?
老侯爺見兩人神色有異,敏銳問道:“你們倆這是什麼表情?方纔去了何處?發生了何事?”
無儘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