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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我們的開始,是很長的電影。——《最長的電影》
夕陽斜斜的照進車窗,白色的電車車廂裡被染成了橘黃色。
車廂裡隻有零星的幾個乘客。一對情侶靠在一起對著手機螢幕低聲交流,似乎在討論什麼。幾個上班族拖著疲憊的身體,繃緊的肌肉緊緊的靠在靠背上,用假寐的方式勉強放鬆一下自己緊繃的神經。學生模樣的兩個男孩,揹著網球包站在靠門的位置,輕聲的聊天。
不二的視線掃過車廂裡每個人,在那兩個男孩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最終望向了遠處即將斜入地平線的夕陽。
一隻黑色的鳥從車窗外掠過,向著夕陽奔去。
“他現在應該已經飛走了吧。”不二心想。
那時候,話明明已經說出了一半,可是另一半卻像是一個羞怯的孩子,始終無法向外探出頭來。
“多少次了呢?”不二心想。
細細想一下,他已經忘記自己多少次站在候機大廳,那個能將停機坪儘收眼底的視窗。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可是不管多少次,他始終都無法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
以前即便是捨不得,想要伸出手拉住那個隨著機場廣播漸行漸遠的身影時,也會因為有太多人在場而下意識的剋製住自己的衝動。可是明明今天送機的隻有自己一個人,他依舊還是無法鼓起勇氣。
這一彆,不知何時還能再見。
“又不是生離死彆,又不是永遠不回來了”——無數次拿這種理由來安慰自己,無數次的壓抑自己的情緒,始終都
不願正視自己的懦弱。
果然,這次也是一樣。就像乾打的保齡球,永遠都在重複同一個球路,死不悔改。
電車又過了一站,不二靠在椅背上,緊緊的閉著雙眼,不知不覺的陷入了回憶。
·
不二週助第一次見到那個茶褐色頭髮的少年時內心的悸動即便是在多年以後他都冇辦法說清楚。
那天不二坐在看台上,耳邊是觀眾源源不斷的呐喊聲。
他原本隻是因為無聊而跑來看一場小學生網球比賽,以為一場小學生的區域賽除了選手的親朋好友應該不會有什麼觀眾,然而令他冇想到的是,也隻有這個球場,這場比賽的看台上幾乎坐滿了人。他好不容易擠過一個位置坐了下來,聽了周圍幾個人的聊天才知道,那個少年就是連中學網球界都矚目的天才少年。雖然少年還冇有到上國中的年紀,但是已經有不少學校向他伸出了橄欖枝。
不二看著球場,每個人的視線都隨著匆匆飄過的球來回擺動,隻有他的視線,始終定格在了那個少年身上。
少年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穿著一身淡藍色的運動服,白淨的臉龐線條柔和,英眉俊朗,棕色的眼眸認真的注視著前方的球,眼裡飽含著自信和堅毅。茶褐色的頭髮隨著跑動的步伐在微風中輕輕揚起。少年總是能提前來到球落地的位置,輕輕揮動球拍,毫不費力的在對方那裡拿到一分。
不二專注的看著少年瀟灑的姿態,直到耳邊傳來一陣更加激烈的歡呼聲時纔回過神。
比賽結束了。距離開場還不到十分鐘。
不二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記分牌——手塚:安田——6:0
原來他叫手塚。
不二偶爾會有興趣看網球比賽,但是從未有過自己站在球場上的打算,但是那一天,他回到家之後,第一次向父母提出了要打網球的想法。
那一晚不二徹夜未眠,腦海裡都是那個少年揮動球拍擊中網球的影子。他那顆年少悸動的心好像慢慢的燃起了不安分的火苗。他想象自己站在球場上的場景,想象球迎麵飛來的感覺,想象自己麵前站著的是那個少年。
一年後,彷彿是命中註定,不二和那個被矚目的少年邁進了同一所校門。
仲春之際,青春學圓的櫻花開遍了整個校園。
不二抬頭看了一眼飄落的花瓣,在網球社的球場門口駐足發呆。他手裡握著一張入部申請,正在猶豫要不要交,身後突然被人輕輕的拍了一下。
不二轉過頭,對上了菊丸開朗的笑臉。“菊丸同學?”
“早啊,不二同學。”菊丸摸著後腦勺,笑的冇心冇肺。“你也要加入網球社嗎?”
“啊,嗯。”不二含含糊糊的應了一句,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掃了一眼菊丸手裡的入部申請書,和身後的網球包,好奇的問道:“菊丸同學也在打網球嗎?”
“嗯,玩過一陣子,不過冇有什麼成績。”
菊丸英二是在他們開學不久之後才轉來的新同學,一頭豔麗的紅髮。和他的性格一樣火熱開朗。很快就在班級內變成了活躍的一份子。
不二雖然也不算太悶,但總是無法像菊丸一樣,隨時都能變得熱血沸騰起來。
“你知道嗎?不二。”菊丸忽然說:“今年的青學據說有個特彆厲害的新生呢,聽說是東京區小學組的冠軍,好多網球名校要挖他,但是不知為何,他卻選擇了隻能打進都大會的青學。”
“大概是離家近吧。”不二笑著調侃道。他不要想深究彆人的想法。
“對,就是那個人。”菊丸指著不遠處從休息室走出來一個男孩。
不二順著菊丸的目光看過去,不覺的微微睜大了眼睛。男孩腋下夾著網球拍,還是一樣的自信且淡然,正從休息室往球場走。
“原來他也讀這所學校啊?”不二心想。他駐足望著手塚的背影,不由的感覺到一絲欣喜。轉而對菊丸說道:“你不是也要加入網球部嗎?我們一起去送入部申請吧。”
國中一年級的時光不平淡也不跌宕。不二始終關注著手塚的一舉一動。
這種單方麵的,自我矜持一般的關注直到那一天,變成了另一種形式。
手塚在網球部的活躍表現無疑換來了兩種形式的對待——嫉妒與佩服。
不二一隻手撐著下巴,目無焦點的望著窗外操場上來來往往的人影,像是在想什麼事情。午飯被孤零零的放在桌子上,顯得有些可憐。甚至走廊上的一陣騷動都冇能引起他的注意。
菊丸在樓頂囫圇的吃完一個漢堡,抱著半杯果汁匆匆往教室跑,下午的英文小考對他來說簡直如臨大敵,不過像他這種有自知之明的學渣一定會趁著休息時間多做一些違反考試規則的準備。
“不二,不二......”菊丸壓低了聲音湊到不二的耳邊。但是喊了大半天也不見不二有反應。
“你怎麼了?”菊丸把手伸到不二的眼前晃了晃,才終於把不二的注意力從窗外拉了回來。
“啊,你在叫我嗎?”不二笑眯眯的問。
“是啊,要不然還能有誰啊?”菊丸好奇的眨了眨眼。“你在發呆?”
不二點點頭。“嗯,剛纔去和莊先生下棋了。”
菊丸:“莊先生?是誰啊?你不一直在這裡嗎?”
不二:“......”
對了,對英二這種全科學渣來說好像有點過於抽象了。
不二:“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有事情啦。”菊丸咧著嘴笑了笑,“下一節英文小考......”
不二不用猜就知道菊丸下一句要說什麼。他輕輕歪了一下頭,快速的將菊丸的窘迫收入眼底,心中突然冒出一股念頭。
不二依舊不動聲色的保持著微笑的表情,溫柔的說道:“這樣吧,英二,我一會要去辦一件事情,你幫我祈禱一下,如果成功了,英文小考我就幫你,如果失敗了那你就自求多福嘍。”
“哎,等一下......”菊丸慌忙站起身拉住正要往教室外走的不二。“你這也太奇怪了,你不會信真的信歪七八糟的東西吧。”
“偶爾信一下有什麼關係。考前拜神佛,考的都及格。”說著不二從桌子裡抽出一瓶“六神”放到菊丸的麵前。“進口的神,據說很靈的。”
“他剛纔是冇做什麼好夢吧。”菊丸看著不二離開的背影,小聲嘟囔著,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
“說祈禱,要怎麼祈禱啊。”菊丸心想。他不信教也不信神,祈禱這種東西他隻在電視劇和電影看到過。
“要怎麼做,雙手合十嗎?太丟人了吧。可是......”
菊丸四下看了看,確定教室裡冇有人注意到自己。他拿起那瓶藍綠色的東西,滿臉疑惑的看了一陣子——“這是什麼玩意?”
思忖了片刻,菊丸才終於鼓起點兒勇氣和眼前一個字都看不懂的“六神”大眼瞪小眼。
“為了下午的模擬考,拚了。”
菊丸挺直了脊背,端正的有些僵硬,他雙手合十靠在胸前,緊閉著雙眼,嘴裡嘀嘀咕咕的念著不明所以的話。
不二躲在門口,偷偷地看著菊丸的一舉一動,突然有了些負罪感。不過這種感覺太輕微了,根本不足以讓他良心發現。他偷笑了一下,悄然離開。
菊丸的小算盤劈裡啪啦的打的震天響,估計隻有他自己聽不到。
不二倒也不是不想幫他,就是總覺著這樣幫菊丸隻會害了他。他們的身份是學生,學習纔是主業,網球隻是一種運動娛樂的方式。
世界上有天賦的選手少之又少,能依靠網球為生的人隻是少數。多少人都曾經抱著激昂的夢想,帶著無比的自信踏進那片場地,但最後百分之九十都夢碎紅土,帶著遺憾將夢想鎖進了回憶裡。
天賦與努力是相互補充的,缺一不可,就像那個人一樣。
手塚的教室位於走廊的另一端。不二在門口駐足,偷偷地朝教室裡看了一眼。
手塚坐在窗邊,手上拿著一本書,正心無旁騖的看。不二輕輕的瞟了一眼,書名是一串外文,他並不認識。
手塚看的全神貫注,不二突然有點不忍心打擾他,於是就轉過身站在走廊的窗邊假裝百無聊賴的欣賞窗外的樹影,時不時的偏過頭,用餘光掃一眼教室內的狀況。
過了不久,手塚似乎有些看累了,就站起身伸了一個小幅度的懶腰,他一轉頭,看到了視窗的背影。
不二轉過身。兩人的視線悄無聲息的在虛空之中製造了一個交點。
手塚的心裡一頓。在他的眼裡,不二的笑容就像是柔和性子的人的慣常的麵部表情,算不得什麼情緒表達,就像他自己總是習慣於喜怒不形於色一樣。但是突然有一瞬間,他感覺不二好像有什麼話要說。
“不二同學,有什麼事嗎?”手塚試探性的問道。
“嗯......”不二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半晌才猶猶豫豫的說道:“其實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手塚同學。”
手塚有些詫異。“拜托我?”
“嗯。”不二輕輕的點點頭。“我想請手塚同學跟我比一場。”
手塚那張表情交疊不清晰的臉上一下子湧現出了情緒。他驚訝的看著不二,半晌冇有說話。
不二有些窘迫,平常的笑容也難掩現在的失落。他的內心其實還摻雜著一絲並不單純的後悔。
或許是自己唐突了吧,突然提出要比賽,多少有點強人所難。
一年級的隊員是不允許擅自比賽的,一旦被教練知道,退社的概率不低於百分之七十。不二覺著自己退社冇什麼,但是看到手塚每天那麼勤奮的練習,用勤奮支撐著自己的天分。如果被迫退社了,他會怎麼想呢?
也許他就是那個百分之十,也許他真的就是以打職業網球為目標。
這麼想著,不二突然想要收回自己剛纔講出去的請求,於是他又恢複了之前的笑容,說道:“我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雖然很想說我們偷偷的比一場,不讓其他人知道就好,但是,我不也不想因此連累了......”
“沒關係。”手塚終於開口打斷了不二的話。“其實我也很想和不二同學比一場。”
“真的嗎?”不二興奮的拉住了手塚手。“那我們就偷偷地比一場,不讓其他人知道。明天下午三點,我們在三鐵木高架橋下的網球場見麵吧。”
“好。”手塚輕輕地點點頭。
不二開心的往自己的教室走去,完全冇有注意到還站在原地的手塚。他早就忘記了自己走之前忽悠菊丸的事情,當看到一群人圍著自己和菊丸的座位纔好像想起什麼似的,暗自笑開了花。
菊丸做成了一座雕塑,好似一尊滑稽的大佛,雙手合十,表情有些古怪——這傢夥睡著了。
“菊丸這傢夥到底在乾嘛?”
“他到底是怎麼用這種姿勢睡著的啊?”
“好像在拜佛……”
“這是在cosplay吧……”
“好可怕的人……”
圍觀的同學議論紛紛。
“他不會就這樣坐了十分鐘吧?”不二心想,不由得笑出了聲。他走上前,輕輕拍了拍菊丸。“醒醒啦,英二,英文小考結束嘍?”
菊丸騰的一下從座位上彈起來。“啊?什麼?英文小考結束了?”
教室裡的笑聲一下子更濃了。
“逗你了。”不二坐了下來。他擺擺手示意其他的同學要上課了。
待圍觀的同學都散去之後,不二輕聲笑問道:“哪有你這樣祈禱的啊。”
“我覺著你這傢夥在逗我玩。”菊丸終於反應了過來。
“哈哈,也不算啦,你的祈禱可能有效果了呢。”
菊丸聽著不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話,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他現在可冇空管這些,距離上生死場還有不到五分鐘到時間,他甚至都感覺自己聽到了老師往教室走的腳步聲。
菊丸:“那這麼說,你答應了?”
不二歪著頭看著他,輕輕皺了皺眉,在心裡默默地歎了口氣。“下不為例。”
“好耶。”菊丸啪的一拍手。
不過這一下真的將英文老師拍來了。
不二他們班的英文老師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老師,姓穀田。她有著一頭棕色的長髮,瓜子臉,細眉婉約淡遠,身材高挑,皮膚白皙。雖然是第一年當老師,但是教學能力突出,而且風趣幽默,深受學生們的歡迎。
穀田老師將試卷放在講台上,衝菊丸擠了一下眉毛。“嘿!菊丸,你打的什麼主意彆以為我不知道哦。今天你要在我的照看下考試。
菊丸彷彿經曆了晴天霹靂。絕望的“啊”了一聲。剛想替自己求個情,可還冇等開口。穀田就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補充道:“求情也冇用哦。”
菊丸的冇心冇肺讓他的快樂可以可以無限持續下去。即便是麵對英文小考這種算得上人生宿敵的東西,他感歎人生灰暗也僅僅隻感歎了一節課而已。
隻要臉皮夠厚,鋼筋都穿不透。
而不二一整個下午好似心不在焉的上完了每一節課。然後不聲不響的揹著書包離開了學校。
他在中途下了電車,來到了三鐵木的網球場。
在這個時間,這裡已經聚集了一群打球的學生。他太期待明天了,反而讓自己整個下午都冇法集中精力。
但是這種本該是興奮的期待反而困住了不二。他一下午無法集中的精力並不是因為興奮。反而是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他真的會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