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世祖 第774章 飄飄然的李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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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刑部職司之內的事,縱使李相不加提點,範某也履職達務!」略加思索,範質淡淡然地說道。
注意到了範質的表情,麵容平靜,眼神古井無波,但聽其言,心頭為之一堵。眼珠子轉悠了下,李濤笑容益顯親和,輕言恭維道:「文素向以剛正廉介,勇於任事聞名,我自然是相信的!」
說著,笑容一斂,李濤神情轉換得很快,變得嚴肅,甚至有些凝重。直視著範質,李濤踟躕了下,說道:「我近來常思,此番關中之亂,雖係多方因由,既有地方施政役用不當,也有朝廷監督不利的緣故,而我等位居宰輔,協理天下,未察其弊,致生此亂,讓關中百姓多罹其禍,官民財產損失慘重,實在難逃其責。
近來,時懷憂恐,內疚難填。幸乃天佑大漢,將吏得力,方使此亂,迅速平定。然即便如此,陛下還京,也無言麵對。我有意修表至行營,向陛下請罪,不知文素,可願聯名?」
聽其言,範質打量了李濤兩眼,應道:「李相一片公心,毫不避責,範某佩服,自當修表一封,以奏陛下!」
反正就那個意思,各理其事,各請其罪。
臉上終是流露出少許不愉,沉默了下,李濤又露出笑容,轉變話題,說:「關中經此變亂,變動頗多啊!佈政使換了壽國公,扈公悽然離任,按察使沈遘更因亂事病亡於任上。陛下的意思,除了賞功,還有罰過糾責,對於此事,文素如何看待?」
李濤此時輕言細語間流露出的意思,讓範質心頭一頓,看著他那老謀深算的樣子,對其想法,有所猜度了。
他們身為宰輔,都主動為關中之亂自請其責,而況於直接負責道州軍政的大吏們。此次關中蜀亂的影響,實在惡劣,甚至影響到伐蜀大略,絕不當輕拿輕放,必須有人擔其責。
扈彥珂,資望厚重,年事又高,也退了位置。沈遘,都已經亡於任上,死者已矣,也不好再追責。當然,沈遘的死與關中的變亂隻怕冇有必然的聯絡,李濤也有為之脫責的意思,畢竟,沈遘屬於他李相的人。
轉運使閻晉卿,主要負責一道財政,並供給西南及西北邊軍後勤,下邊也控製著一部分蜀俘,但管理得很到位,並且在亂事發生後,也控製到位,未致裹亂。是故,怎麼都輪不到閻晉卿身上。
那麼,道司大員,隻剩下一個趙弘殷了......
「此番亂事之發,趙弘殷積極調動兵馬,維持治安,保衛長安,消滅亂軍,可稱儘力,是有功勞的啊!」想了想,範質說。
李濤顯得很平靜,說:「功是功,過是過。保證關中治安,本為都司之職責,此次動亂,數日之間,竟禍及十縣,更不乏城破,將吏傷亡殆儘,實難逃脫失職之嫌。再者,消滅王順賊軍的,乃是西南邊軍與盩厔鄉勇......」
「看來,李相公心中是已有定議了啊!」範質這麼說道。
「此番,受亂最重者,乃京兆府,京兆府下,也當並擔其責。」李濤又道。
聽此言,範質的臉色終於變了變,比起李濤諉責於趙弘殷反應要大得多。如今擔任著京兆府尹的,乃是李崧,而李崧乃是雍王劉承勛的太傅,其任也是輔助雍王鎮守長安。
目光微凝,認真地打量著李濤,但見其一臉自信無畏,深吸了一口氣,範質恢復了平靜,以一種告誡的語氣,提醒道:「李相,在下以為,關中之事,陛下那邊,當有定議。有些事,還是等待詔旨,勿要自專!」
言罷,起身一禮,說:「在下還有些事務需要處理,先告辭了!」
說完,穩步而去。望著範質的背影,李濤眉頭不由皺起,神宇之間,也流露出少許的凝重,但更多的,是不悅。與範質相談,心情很是不爽。
範質這邊,離開政事堂,未有停留,徑去刑部察事。一路思及李濤的反應,心中不由哂嘆:「李相啊李相,在當今天子治下,擅權自專,早晚自取其禍,好自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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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來,範質雖屢有犯顏觸怒皇帝的言辭與舉措,但他始終秉持著一點,依製據理而爭。很多事情,從不越線,但當了幾年宰相,尤其是主掌相權的這兩年多,李濤卻是有些失衡了......
「相公!」政事堂,吏部侍郎申文炳入內尋到李濤。
「國華啊!何事?」麵對申文炳,李濤滿臉的和藹之色。
申文炳道:「吏部收到淮東的奏章,關於楚、泗二州知州繼任人選,王使君有所修表舉薦,請吏部覈準錄用!」
泗州知州王著,調任許州,繼張彥卿的楚州知州,也有所調遷,一下子空出兩個淮東要職,盯著的人,可不少。
「哦?」李濤臉色微變,接過一覽,很快便用力地按在案上,冷聲道:「這高弼、張和是何人?」
「二者,皆是南唐的降臣,據王使君的意思,二者政務練達,熟悉淮東民情,降漢以來,忠於王事,可主二州!」申文炳答道。
「豈有此理!」聽其言,李濤勃然而怒,斥道:「這個王樸,他想乾什麼?淮東是朝廷的,還是他王樸的?淮東上下,充斥著他王樸的人,還不滿足,又要插手楚、泗之任,其機心如何?」
王樸執掌淮東這些年,確實提拔的不少官吏,尤其是淮南舊吏,並且,他發掘有才的,便向朝廷舉薦,任用官職,在劉承祐的寵幸與照顧下,也多允之。
但近兩年來,李濤卻有些看不慣王樸在淮東的「任人唯親」、「跋扈斂權」了,對其所請,多有否決。
但王樸是何人,素來強硬,自認一心為公,從無徇私,是以具表固爭。去歲,還與李濤隔著千裡,在淮東人事任命之上,奏章相爭,鬨到劉承祐麵前。結果嘛,活了個稀泥,各打五十大板,但李濤對於王樸,卻是越發厭惡了。此番,王樸又在楚、泗的任命上,插手舉薦,他心情哪裡能夠好得起來。
見李濤大怒,申文炳陪著些小心,請示道:「那依相公之見,當如何回復?」
「不允!」李濤直接道。
申文炳麵露遲疑:「如此,隻怕王使君那邊不會善罷甘休啊!」
「哼!」輕哼了聲,李濤說道:「以本相的名義,答覆王樸,告訴他,官員之委派調遷,自有朝廷考慮,就不勞他費心了,否則有越權之嫌,讓他好生管理好淮東的政務吧!天下能吏,何其多也,不是隻有他王使君一雙慧眼,挖掘賢才!」
「陛下前詔,內外大臣,皆可為國舉賢。王使君又多受陛下信任,其若不甘休,再鬨到陛下那裡,隻怕對相公也不利啊!」申文炳提醒道。
「陛下那裡,自有我去應對!」李濤語氣中,含著些許酸氣:「我看吶,就是陛下對這王樸太過寵幸了,以致他恃寵生驕,得寸進尺。淮東照此情形下去,遲早是要出問題的!」
對李濤此言,申文炳不作評價,而再度請示:「那,下官就按相公之意回復?」
「就這麼辦!」李濤說道。
事實上,李濤的反應,倒也不是純為一己之私,其所慮,也是有道理的。王樸治淮東的這些年,使得諸州府迅速自戰亂中恢復過來,民生安定,人心依附,財稅豐足,大治之象。
但同樣的,王樸在地方權威日盛,提拔了大批人才,縱使可以用為舉賢來解釋,並擔舉主連坐之責,但朝中大臣,仍舊多有非議。並且,王樸性格強勢,使得朝廷這邊,也難以強壓,多有衝突。當然,更重要的,還是皇帝的過分寵信。
對於這些情況,作為首宰的李濤,既是嫉恨,又是不甘。此番,卻是不打算再對其有所退讓,不管如何,淮東乃朝廷所治,朝廷的權威不容褻瀆蔑視,即便你王樸再受天子信任,到了禦前,他也有話說。
另一方麵,過了這麼多年,王樸如此「猖狂」,天子寵信,是否如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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