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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世祖 第109章 太後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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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金陵至開封,一千三百餘裡長途,棄舟不用,悉配鞍馬,曉行夜宿,以日行一百五十裡的速度,幾乎不顧一切地返回開封。

至淮北以後,劉皇帝再度拋下了一些隨侍人員,隻剩下三千禁騎以作護駕,後妃、皇子女、公卿大臣、宮人全部遠遠地吊在返程路上。

劉皇帝也是百急之中,顧念這些人,帶著他們,既拖慢速度,並且由於高強度的趕路,累倒病倒了許多人,包括他的後妃子女。

不過,不論多辛苦,大符始終堅持陪他一起。一直到宿州符離,方纔多歇了一段時間,劉皇帝的身體也不是鐵打的,本就在走下坡路,關鍵還在於,大符實在熬不住了。

皇後此前就曾大病過一場,這些年雖然冇有復發,但顯然也經不住這樣的勞累與折騰。當看著她那一臉疲憊與憔悴之時,劉皇帝也終於冷靜了些。

同時也有所感觸,大符之所以要固執陪自己返京,怕也是想通過這種方法勸阻一下自己。

冇有拒絕符離縣的迎奉,逕入館驛,以作休整。夜間,燈火閃爍,或許是受氣氛影響,顯得那樣黯淡,彷彿映襯著劉皇帝的心情。

令他如此緊張急迫,不顧一切返京的原因,無他,開封來報,太後崩逝。太後李氏也是高齡了,年老多病,前些年也時有反覆。此番出巡,也是看她身體狀態還算良好,才放心離京,結果噩耗還是不期而至。

劉皇帝或不乏涼薄行為,但對李氏,感情尤深,這麼多年下來,是打心底地恭敬孝順。於劉皇帝而言,母親這個太後,已經做得不能再好了,既不乾涉朝政,也不以私情使自己為難,從來體諒,一向大度......

如果說,對以往那些故去的功臣重臣的離逝,劉皇帝感傷之餘,多少帶著些做戲的成分,那麼太後的崩逝,則徹徹底底地打擊到他了。

雖然在前兩年,就有所準備,但喪訊傳來,才發現,所有心理準備與建設,如此不堪一擊。強烈的哀慟,催使著劉皇帝急歸東京。

在各種情緒之中,還帶有一種悔恨,悔出巡時機不當,恨未能見太後最後一麵。而這,或許將成為劉皇帝一生最大的遺憾!

秋夜之中,涼風蕭瑟,卷帶著河水的潮氣,更令人體寒心戚。手裡端著一小碗粥步入房,看著躺著榻上的大符,疲憊的麵容間也流露出少許的擔心,坐下,道:「你身子骨本就不算好,讓你隨大隊慢行,就是不聽......」

明明是關心的話語,此時從劉皇帝嘴裡說出來,卻透著股壓抑。大符撐著床榻坐起,看著劉承祐,雙眸之中也不由露出一絲心疼之色,道:「我無甚大礙,隻是有些疲憊罷了,倒是你,趕了這麼長時間路,甚少睡眠,你纔要注意保重身體啊。你若是倒下了,置天下何安?娘娘她老人家,隻怕也不願看到你如此......」

此時的劉皇帝,黑眼圈嚴重,雙瞳中佈滿了血絲,因為疲憊精神也顯得極差,麵上的鬍鬚也淩亂了許多,整個人狀態都有些不對。

「喝點粥吧!」劉承祐嘆了口氣說道,還是那般壓抑。

見其狀,大符抓住他的手,輕聲喚道:「二郎!」

聞言,劉皇帝身體略繃,而後苦笑道:「你也許久冇這般稱呼我了,這天下也隻有娘和你能夠如此稱呼我,然而如今......」

哀傷之情溢於言表,大符的兩眶也已泛紅,握著劉皇帝的手緊了些,勸慰道:「生儘孝,死儘哀,娘娘辭世,自當舉國同哀,你不必過於自責了!」

聞之,劉皇帝以一種譏諷的興趣道;「你說,我為什麼連『父母在,不遠遊』的道理都不懂?這一路遊山玩水,真是好興致!」

「我這幾日,也在回憶過去,我究竟如何儘孝了!」劉皇帝深沉自語道:「太後禮佛信佛,我則滅佛抑佛;太後愛諸弟,我儘奪諸舅之職權,貶小舅於邊陲;姐弟常在京外,使母子長年難見一麵;太後屢次為皇叔說情,我則一次次拒絕;太後幾多染病,我又有幾次侍奉湯藥於榻前.....」

說著,劉皇帝雙眼中也不由滲出了淚水,就像水閘崩開,涕流不止。見狀,大符將劉皇帝攬入懷中,而或許是找到了一處可以依靠的胸膛,劉皇帝終於失聲痛苦。

「我連她老人家最後一麵都冇見到啊!」

秋夜淒冷,符離館驛之中,帝後二人,抱頭痛哭,將所有的情感都宣泄出來了。這是劉皇帝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落淚,第一次忘情痛哭。比起先帝劉知遠駕崩時的平靜,太後的與世長辭,可以說頭一次將劉皇帝的心理防線擊潰了。

一場大哭之後,情緒得以宣泄,劉皇帝也恢復了些正常,仍在趕路,卻也不像此前那麼拚了命地趕。當然,也是為了照顧皇後,太後已經去了,卻也不想皇後再出什麼問題。

放緩速度後,一道道詔令,也從劉皇帝這邊,直接發往天下各道州。無其他,國逢大喪,讓天下所有道州為太後舉哀,劉皇帝剋製的地方就在於,勿擾黎民,以一道嚴厲的措辭警告各地官府,不得假國喪滋事擾民。並且強調,如有舉告,差實則以死論。

悲痛的情緒一時是難以走出來的,但接受這個現實之後,冷靜下來,劉皇帝也開始著手喪禮。他覺得自己生前不夠儘孝,但死後哀榮,定要給母親補上。

回京的隊伍,很快全部換上了白旗白幡,人皆戴孝。等進入宋州境內後,沿途州縣,已在大舉舉喪,等進入開封之後,規模則更大,幾乎家家戶戶,皆舉哀戴孝。

這倒冇有官府的強製命令,隻是聞太後喪,京畿百姓自發的行為罷了,太後的賢明與仁慈,也是美名遠揚,在官民之中的口碑一直很好,國母之謂,也是名副其實。

早年時,劉皇帝幾度離京,真正替他坐鎮都城的,實際上都是太後,那時候,李氏的聲望就已經很高了。而二十年的口碑積累,所造就的威望也是可以想像的,因此當太後崩逝的訊息傳開之後,在京畿官民之間所引起的震動也是巨大的。

開封南城,秋風瑟瑟,黃葉飄零,傷感的氣氛幾乎瀰漫全城。冇有正裝,冇有鑾駕,劉皇帝乘馬而來,提前降下了詔令,東京官民不必迎駕,徑直穿過城門,奔過天街,而後縱馬越過那一道道宮門,一座座殿宇,直至慈明殿前。

落馬,腳步都有些不穩,太子劉暘趕忙上前攙住劉皇帝。留京的大臣們也都來了,見到劉皇帝,行禮,卻冇有出聲,場麵一時格外肅重。

掃了幾眼他們的兒子與大臣們,劉煦失魂落魄的,劉暘也雙目泛紅,劉晞、劉昉都一臉自閉,其他的公卿大臣也都露出哀傷的表情,尤其是李業,如喪考妣,對他而言,不隻是最疼他的親人去了,也是最大的靠山坍塌了。

很多與劉皇帝相熟的人都發現了,他鬢間的白髮似乎又多了幾縷。抬眼,望著被白綢裝點的慈明殿,匆匆歸來,他卻有點不敢進殿了。

眼眶又有些濕潤了,隻是這回被劉皇帝生生忍住了,冇流於麵上,卻淌進心底了。

「爹!」劉暘扶著劉皇帝,見他這副傷感的表情,終於輕聲喚了句,打破了沉默。

「太後可曾有遺命留下?」終於,劉皇帝也開口了,聲音低沉而嘶啞。

劉暘也哽咽地答道:「祖母說,她此生無憾,命與皇祖合葬,喪禮操持,以簡樸為要,切勿鋪張......」

聞之,張了張嘴,劉皇帝擺脫劉暘的攙扶,一個人,一步一步,慢慢地登上石階,走上殿台,入殿而去。

回京之後,劉皇帝再冇哭泣流淚,然而,對太後的喪事,卻也冇有顧忌什麼奢侈鋪張,以薛居正與李業做治喪大臣,一切按照最高規格操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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